颜沐强自压下眼中的湿意,深吸口气,道出的声音却还是显得沉闷:“沐儿只是气自己,让您这般生气。沐儿没有其他意思。您要沐儿走,沐儿不敢不走。只是求您不要生气。要不沐儿怎么走得安心?”
颜沐自己都分不清,他最后的话是此情此景‘应该’说给父亲听的,还是真的发自内心。他只知道,在看到父亲因为自己那般颓然的时候,他简直比死了还难受,比中了天下剧毒时还痛苦。
颜睿听得心头一酸,缓缓抱起萎在地上的颜沐,看到颜沐身上全身是伤。有被他藤条抽出来的,也有被他的脚狠狠踹出来的。颜睿只觉得心一抽抽的疼。打时没有感觉,现在却是恨不得自己去受这些痛楚。
颜睿小心的避开伤口把颜沐抱起来,小心的放趴在床榻上。看到颜沐身后青青紫紫的伤痕,心就似被人揪着一般的难受。微叹口气,从床头拿了药来,小心的
涂抹。见颜沐咬着拳头,全身颤抖着,却还是强忍着不吭一声,心痛了又痛,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痛了就叫出来,别忍着。”
颜沐眸光微黯,轻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是不以为意。他没有让自己的痛苦让人观赏的习惯。叫?叫给谁听?徒增笑话罢了。
见颜沐仍然强忍着一声不吭,颜睿暗叹一声,也就不再多说。倒是想起了今天这一场好戏。又想起今日白天在金玉轩碰到的叶家夫人,颜睿心中已明白几分。
颜睿对这些内帷种种手段并不了解。他十几岁,还未成年,他的父亲长辈就战死沙场,母亲一病之下也撒手西去。只留下遗言不让他去叶馨。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没空去想明白,只是急着奔赴战场,去接收叶家兵权了。
之后几十年,颜睿几乎都在边疆战场度过。回京一次,也不过呆了几个月,娶了个妻子罢了。当初,他拼命的想要留下一个儿子,生怕他去了边疆就和他父亲叔叔那样回不来了。他只想留下一个血脉……
颜睿苦笑,原来,他当初是这样想的。原来,颜沐是他曾经想上天乞求了不知多少遍,上天才赐给他的。只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叶馨跟着他到了边关,风语生气,就再不给他来信的时候?是他在战场受了重伤,给风语送消息,风语却只字未回,而叶馨就陪在他身旁,悉心照顾的时候?还是在他重伤初愈,叶馨累得昏倒,查处已怀孕三月的时候?还是在叶馨难产生下颜源,他却只从别人的口中才得知自己有了已经出生两月的颜沐的时候?
颜睿苦笑,他不记得了。他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的错。让他和风语越走越远。他也不想追究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原本他无比盼望的颜沐,到后来他越来越觉得不待见。原本,他只想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平安幸福就好。
只是,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只怕也很难实现。颜睿想起今天这场戏,到底是谁导演的或许刚回京的他不清楚。可在京城权贵圈里混了几个月的他,怎么还看不明白?
这样想着,颜睿看着颜沐,有些疲惫的道:“今天这戏,你叶姨娘是想扶正成正室?”
颜沐眸色一暗,迅速恍过神来,淡淡劝道:“父亲,这不和规矩。传出去……”
“我知道!”颜睿不耐烦的打断道。他又没说要扶正叶馨。叶馨再重要,也没有整个颜家重要。颜睿觉得奇怪的是,“你说,为什么叶家明明已经把你叶姨娘逐出家门了。现在又会配合你
叶姨娘呢?”
颜沐微微一怔,没想到颜睿这么快就发现这一点了。心情变好,努力忽视刚刚自己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提示道:“父亲,沐儿放肆,问一句,您可了解过叶家吗?”
颜睿微微一愣。叶家吗?叶家很有名。若说他们颜家是跟着本朝的太祖起家。那叶家就是千年不倒的世家。叶家已经历经三个王朝。每一次都安然度过。想到这里,颜睿微微一凛。每一次改朝换代,居然都安然度过了?甚至,叶家还参与其间。因为每一次改朝换代的新王朝,都是曾经嫁出去的叶府嫡女所诞下的儿子。
颜睿觉得心跳得很快,似乎有什么真相在他眼前,他却不敢相信。王朝会倒,而叶家这个后族,居然从没倒过?而且,每次到新的王朝,都还是后族?这怎么可能?
颜睿不敢相信的看着颜沐,却见颜沐似是什么都没说过,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仍然看着他温和恭谨的笑。颜睿也微微冷静下来,整理了下思路,看着颜沐,询问道:“既是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联合叶家呢?”叶家既然如此势大,若是和叶家联合,自己家不就不用愁了吗?叶家,那可是屹立三个王朝而不倒的世家啊。
颜沐摇摇头,看着颜睿有些叹息道:“父亲,可曾算过叶家满朝权贵,有多少亲戚吗?而全国各个世家,又曾经联姻多少次?”
颜睿愣了一愣,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可也清楚,这根本就数不过来。期间有的家族倒去,但又有新的家族继续跟叶家联姻。历经三个朝代的世家啊,那底蕴得有多足?
突然,颜睿心下一惊。猛地看向一脸温和的颜沐。恍然想到了颜沐话中的意思。叶家的网络几乎遍及全国权贵界。现在都还流行着‘以娶到叶家女为荣’。又怎么会在乎他们小小一个颜家?颜家若是与叶家联姻,那就等于把自己归于叶家的阵营。而若是颜家落败,叶家压根就不会理会小小一个颜家。更不会为了一个颜家去与皇家做对。
而现在,圣上本就因为颜睿的功劳防备不已。若是与叶家联姻,只会更遭了忌讳。要知道现在皇家洛家先祖,也不过是娶了叶家一个庶女,生下的儿子,之后在那场变革中取得胜利,成了皇帝的。可以说,若是皇帝多疑一点,他可以忌讳所有娶了叶家女的家族。因为他们的儿子,若是在乱世,都可能是取得胜利的那一方。
更何况是现在的颜家。就算颜睿已经被夺了军权,但颜睿在军中的威望却还在。若是颜家真的不怕死的与叶家联姻,只怕颜家迟早被找个罪名除
了去。
颜睿越想越觉得害怕。难怪当年母亲留下遗言,不让他娶叶馨。当年他怎么什么都不懂,就直接真的收留了叶馨?还好当初叶馨是被赶出家门的。要不然,恐怕整个颜家都完了。只怕现在他一回来,就直接一杯毒酒赐下来了吧。
颜沐看着颜睿已经反应过来了,也不多说,轻轻一笑,转移话题道:“父亲,叶姨娘虽是叶家女。只是,若要扶正的话恐怕让外人抠病。让外人笑话我们颜家了。”
这话也是真的,扶正姨娘本来就让人抠病,让人有‘宠妾灭妻’的感觉。
颜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连连道:“你说得有理。”
颜沐看颜睿这个样子,笑意更深道:“父亲多事觉得府中内务无人可理,也可跟圣上禀告一番,再娶位夫人回来。”相信皇帝会很希望用一个宗室之女来笼络颜睿。甚至若是再生个儿子出来,立为世子的话,皇帝会更开心。一个国公府,还有叶家军,又再次掌握到皇家。
颜睿也没细听,胡乱点点头。然后,猛然反应过来,抬头诧异的看着颜沐,惊讶道:“再娶位妻子回来?”
颜沐点点头,温和笑道:“是的。”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然后又加了一句,“父亲,沐儿以为,若是位宗室之女会更好。”特别是地位高点的宗室之女。颜沐有点狠辣的想,他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下毒暗害。
只要一想到当年父亲封侯后,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被害死,颜沐就恨不得灭了整个叶家。
☆、第二十章
跟颜沐谈过以后,颜睿心中就像是装了块大石头,总是沉甸甸的难受。他想要真如颜沐所说的去求娶一位宗室之女,又觉得不太愿意。他一回京就被夺了兵权,现在还要去求娶宗室之女,简直就像是在向皇家认输一样。只是关于叶家的事,又好像是个定时炸弹,每次看到叶馨就会有皱眉的冲动。就是看到颜源,也会觉得叶家是不是想要害了他和颜沐,让颜源掌控颜家。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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