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梢和衣衫还带着湿润的凉意,也不知是沾了夜露还是晨风,容逍想起入城前陆子卿的许诺,不由有些无奈。
陆子卿将竹箸递给容逍,见他眼中有些薄责之色,忍不住抿唇笑道:“容道长且放心,我不是有意和你分开。只是有些近乡情怯,一早醒了,这才想出去散散心,顺道探查情况,来回不过半个时辰。”
容逍知道陆子卿修为高深不惧鬼祟,仍是止不住担心他在自己照管不到的地方遭伏受伤。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管不了陆子卿,听他有将昨日的话放在心里,心下颇有几分欢喜,道:“是我多虑了,看子卿成竹在胸,想来是找到线索了?”
陆子卿道:“容道长也发现了罢,苍梧山水明秀,灵物甚多,且一向喜爱和人相交,然而自我们入城竟连丝毫灵力妖气都感觉不到,只怕紫云观附近也没有这样干净。我去买点心的时候打听了才知,自前月城中的老榕树枯死后城东的城墙下时常有一些死去的动物出现,还多是狐狸、山猫这些野物。我猜许是有人捕杀妖灵……”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陆子卿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虽有传言道他弑母叛族,但那是外人不知究竟,他心中到底还是挂念族人,若非放不下容逍,他早在听闻此事时就立刻赶回郁溪了。
容逍明了他未尽之言,不再多说。两人用过早膳后一同去外城,他们住的客栈本就靠近城东,步行片刻便到了,自从城中常常出现死物,衙门就安排了人每日清扫,此时因为时辰尚早,清扫的人还未来,手臂粗细的金纹黑蛇仍安静的蜷缩在墙角下。
陆子卿将手轻覆在黑蛇七寸上方,指尖泛出的白光凝成一片雪白的花瓣,落到黑蛇身上时顺着鳞片渗入体内,暗红的血从已然僵硬的蛇身下缓慢的流出。
“脏腑碎裂,内丹不见了。”陆子卿低着头专注的看着黑蛇,手指忽而在身侧一点。冰冷的蛇血慢慢的淌过他的脚旁,血中泛着些微绿色荧光,几缕更深的乌黑丝状物混在血中小幅度的蠕动着,因为太过纤细所以不易察觉,
他指尖一点一勾,黑丝就如被看不见的钩子挑起一般从蛇血中脱离出来,在半空中合成幼儿小指粗细的一道黑雾。
陆子卿看也不看反掌将黑雾握在手心,垂眼道:“阴气。”
容逍被他的动作惊到,按住他的手道:“子卿!”
陆子卿有些惊讶的抬起眼,道:“我没事。”他松开手,花苞一样的白色狐焰将黑雾包裹其中,阴气似是有些惧怕狐焰,颤巍巍的缩在花苞中心。
容逍松了口气,竖眉轻斥道:“你啊……”
陆子卿抿唇微笑了一下,眼睛转向城门,道:“是想逃出去的罢。”
容逍闭目念了一段度神忏,道:“能引路么?”
陆子卿嗯了一声,手下的黑蛇体内蹿出白色火焰,整条蛇身和蛇血都在狐焰中化为虚无,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花苞,道:“走。”
阴气随着他的动作瑟缩了一下,无措的在花苞中转了两圈,发现逃不出去后乖乖的指向一个方向。
出城后容逍祭出秋水,两人在阴气指引下行了一炷香时间,寸高的野草已被苍翠的密林取代,青翠的叶片上还凝着露水,天际黑雾越发浓厚,在常人看来不过天色晦暗了些,但看在容逍和陆子卿眼里,天地间黑气如丝萦绕,阴气纠缠在每一片树片草叶的尖梢,其势之盛足可以遮天蔽日。
陆子卿蹙眉道:“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我族栖息之所。”
容逍将玉佩系到陆子卿腰上,道:“青狐立族已久,当能保全自己,你莫要太担心。”
陆子卿道:“嗯,你要小心。”
踏入密林的一瞬间,陆子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特的悸动。从昨日入城以来他就觉得不对劲,像被什么潜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的东西窥伺着,此时压抑的感觉越发明显,正想出言提醒,周围的阴气突然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花苞中的黑雾冲破白色狐焰的包围瞬间膨胀起来,化作兽型直扑陆子卿,陆子卿袖中白莲飞出,在半空中旋转着绽放,硕大的白莲花瓣将黑雾挡在身前。
蛰伏在草叶之后的阴气箭矢一般飞射而出,风被割裂,发出呜咽如鬼哭的凄厉声响,疯狂摇晃的树枝间抖落下无数破碎的叶片,黑雾化成数不清的蚕丝从四面八方倒卷而下将容逍包裹在其中。
陆子卿又惊又怒,长袖斜挥袖风若铁,十指白莲盛放,口中喝道:“滚开!”
翻卷的阴气被蛮横的袖风撕开一条口子,更多的黑雾又涌了上来,浓重的墨色占据了陆子卿的视线,白色狐焰顺着袖风附上黑雾,白光刹那间大涨,狂风摧枯拉朽般扫过密林,黑色蚕丝犹如被看不见的利刃切断,极为迅速的向暗处退去。
晦涩的灰影渐渐褪色剥落,碧林之畔溪水潺湲,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拈住翩然落下的紫色花瓣,端立在小溪一侧的青衣少年抬眼一笑,柔声道:“久见了,阿兄。”
苍穹是沉郁的灰,阴气遮蔽了天日,铅云沉甸甸的直要压到肩上来,坚实的大地不知何时崩裂开一道道巨大的口子,犹如来自无间地狱的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无数粘稠的灰色泥状物体从黑魆魆的地缝中源源不断的涌上地面,整片林地瞬间成了泥泞的沼泽,游弋在其间的鬼怪伸长了带着尖利指甲的双手,碰到白色星光之时被炸得血肉横飞,然而又有数不清的阴气化成鬼影狰狞扑上,幢幢暗影间狂风席卷,尖啸的风声中万鬼齐哭。
鬼哭带着怨毒仇恨之意直刺入耳,穷奇撕下一只鬼手,被溅了一脸腥臭的黑血,一时只觉满心鼓噪的暴躁杀意,然而众鬼团聚仿若无穷无尽,开膛破肚便化为阴气聚合再生,杀意无处纾解,郁闷至极,只得仰天咆哮。
容逍也十分无奈,他一进林子就被阴气卷来此处,虽已立刻破开蚕茧,陆子卿不知去向,身边却躺着伤痕累累的蝶妖。不知从哪里冒出如此多难缠的鬼物,寻常道术兵刃不能伤得分毫。他将血抹在剑上,这些东西识得厉害不敢硬拼,只将他们团团围住,待他血流尽便再上来将人吞吃。
容逍当机立断,施术借来的星月光辉将鬼驱出三尺,放出穷奇,只往阴气最浓处走。
穷奇那一声震耳欲聋,蝶妖正趴在穷奇背上,被这惊天一吼牵动残余的灵力,顿时如被千刀加身抽筋剥骨,抽搐着苏醒过来。
一股阴气潜到穷奇腹下,被它一爪踩散了,容逍余光瞥见,挥剑将万鬼又逼退一寸,抽手送了一道符印到蝶妖体内,道:“内丹半碎,我先以道术安你魂魄,可知鬼王何在?”
蝶妖流碧尚在迷蒙间,恍惚瞧见周身阴鬼层层势若众蚁噬象,神智未见清明,身体却先觳觫难止,一时听不进容逍所言,嘶声尖叫起来。
众鬼似乎感受到她的恐惧并以之作为养料愈发兴奋,容逍神色一沉,厉声呵斥道:“退!”
皓白月光刹那间大涨,诸邪俯身退却。流碧对上容逍冷肃如电的目光,不由惶惶然住了口,肩背伤口中阴气疯涌,终于于痛苦中彻底清醒,尚来不及说其他,只一把拽住容逍衣袖,嘶哑着嗓子道:“小虞山鬼母出世,苍梧妖族死尽了,走!”
容逍也是一惊,从紫云观来信到晨时所见蛇尸,再到九嶷山封印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一一掠过,瞬间便知了七八分,容逍按住她不断哆嗦的手臂,沉稳道:“冷静点。你看看四周,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鬼魅,烧之不灭杀之不绝,且不说鬼阵笼罩下不辩来路,即算寻到了路我们也未必出的去。倘若侥幸出去了,苍梧大封印已破,这些东西也不可能乖乖缩回林中,为今之计只有寻到鬼母,破其真体散其鬼气,除此之外再无第二条生路。”何况陆子卿尚在林中,他绝不会将他独自留在险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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