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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英里后的梧桐大道尽头，是一座漂亮的四层巴洛克建筑，竹内组核心人员的大宅。冰室坐在靠窗的位置理了理文件，抬头，“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家族顾问虹村修造翻了翻日程表，“下午两点，赤司先生会前来拜访…似乎是浅川馆长的委托。”

“唉…又要和麻烦的家伙打交道了…”

冰室叹息，这位年轻教父生得过分俊美温婉，笑时周身都浮动着一泓引人遐想的粉色雾气。但那雾气与多情的罗曼史无关，而是由无数血腥罪恶蒸腾汇成的。他墨色的双眼总是笼着一层冷冷的银光，他是老道的，却还没有完全麻木。

黑帮的存在是司空见惯的，这帮人没有光耀的门第和姓氏，穿着泥水里滚过的破洞裤子长到十六岁，却凭着大衣下一管□□造起了自己的王国，在每年的交际季节里，但凡有头有脸的鸡尾酒会和跳舞会，你总能见到政府要员和黑帮首领碰杯问候，互换名片。

而同当局最最要好的，莫过于竹内组，首都各大黑帮的领头羊。大半的政府人脉都握在冰室手中，那是个天才的外交家。近几年连连有人拿当局高层开刀，在引起花宫的注意之前先让冰室警觉起来了。

不过他当时正身陷偷税丑闻中焦头烂额，没空专门去查暗杀事件。一个年轻检察官暗中调查了三年，咬着这点不放，发誓要把冰室送进监狱。而事涉税务，必然重判，纵有通天的手腕也保不下他，而且休想保释。

赤司就在此时自己找上门来，给他送了一份无法拒绝的见面礼。他把自己身边的紫原敦借给冰室，这家伙身上有政治行政学和法学的双博士学位。官司打了大半年，教父先生就以无辜者的身份体体面面地走出了法庭。三个月后，这位一身正气的检察官在市长竞选中落败，从此黯然离开政坛。

所谓礼尚往来，竹内组由此成为赤司身后最有力的盟友之一。

“盟友，盟友，对我们这些人而言，盟友就是利益，盟友就是命运。”冰室对虹村这么说过，“外人觉得我们生杀予夺为所欲为…其实就算在地下世界爬到头，一个常青藤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也能叫我下不来台。”

虹村心领神会：“所以赤司对咱们很重要。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站在山巅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踹下来的，无论如何也要重新爬上去报仇——”

“没错，没有比这更牢固的人脉了。他要结盟第一个就找上了我，因为他知道靠山得找最大的。这人是个绝世的赌徒，他潦倒至极也敢找上门来，谈判时好像手里握着一把大满贯。这种人迟早要回去的，现在那个花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冰室，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军师。”虹村的笑容十分复杂。

冰室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笑容温雅，“说什么呢，修，你的智慧是上帝给我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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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赤司君。”落座寒暄后，冰室才看见不起眼的黑子，有些诧异地说，“哦，这就是你上次提过的技术人员吧，很可爱的孩子么，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赤司不动声色地把黑子往身后掩了掩，“没错，如你所见，因为常年和电子产品打交道，他并不是很会和人交往。”

其实黑子那种温柔通明的气场是最适合迅速与人打成一片的，赤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撒了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言，还挡开了他和冰室之间的眼神交流。

“诶，是这样的吗？”冰室向后一靠，优雅地点起一支烟，笑得隐晦。黑子的双眼毫不畏怯地大睁着，分明是个温良敦厚的好孩子，一点都不怯生的。明明让黑子取得自己的好感才是更好的交际手段，赤司却有意无意隔开两人间的距离，这种动物般占有欲十足的举动，倒是挺有趣的。

赤司岔开话题：“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浅川馆长…”

“对，还是正事头等要紧。”冰室的眼神在黑子身上一转，点到为止，“浅川典子是泽洛博物馆的名誉馆长，也是考古名门浅川家的唯一继承人。但她婚后就把馆内外一切事宜都交给丈夫浅川慎打理了，慎…在外面有一位秘密情人，他很迷恋这个姑娘，瞒着妻子把最珍贵的一件馆藏当礼物送了出去。”

“那么馆内展示的就是高仿赝品了。”赤司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典子的四十岁生日将近，想把这件馆藏取出来作生日宴会的首饰。”冰室有些为难地吐了个烟圈，“那相传是波旁王朝末代皇后玛丽的一枚粉钻戒指，足有七克拉，在她逃亡的过程中曾被划伤了刻面。赝品却是崭新完好的…要是典子发现戒指被掉了包，慎就玩完了。我曾经欠他一个小小的人情，这个忙不能不帮。”

黑子忍不住问道，“所以必须用真品换回赝品。可浅川慎先生不是掌管博物馆大权么？他自己悄悄动个手脚，比大张旗鼓请人更加便利吧。

冰室赞许道：“黑子君很敏锐。可惜最近泽洛博物馆正在举办波旁王朝的宫廷饰品展览，客流量非常大。典子生怕戒指失窃，几天前就亲自更换了一切安保监控系统，如果慎贸然动手，只会引起他妻子的怀疑呢。”

赤司点头，“我明白了，我需要戒指真品，还有博物馆的平面图和保全监控系统资料，如果能把保护藏品的锁定系统也一并——”

“抱歉呢。”冰室把一个灰色天鹅绒的小方盒推到赤司面前，“慎只给了我戒指。至于入侵博物馆的其他条件，都要请赤司君费心了。”

遗憾的口气，脸上温柔的微笑却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赤司挑了挑眉，有黑子在身边，他也不怎么担心拿不到那些资料。和冰室就报酬问题你来我往费了半天口舌，最终敲定了一个颇为可观的数额。黑子看着两位黑帮首领像菜市场买豆腐一样讨价还价，想起车上那段“提款机”的调侃，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晴日穹窿般通明澄澈的蓝眸弯起，盈盈可爱。

背对着他的赤司看不见，冰室却被少年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惊艳了一下。

就在赤司告辞离去时，他听见身后冰室幽幽笑道，“假如真有能耐，我倒想请你把这孩子让给我呢，赤司君？”

赤司脚步一顿，微笑，“那就要看他本人的意思了，对吧，哲也。”

“什么…？”黑子茫然回头，“抱歉，我刚刚没在听。”

真是个狡猾的孩子呢…这一刻，冰室和赤司的想法惊人相似。

回去的路上，黑子颇认真地问起赤司，关于博物馆那件事要如何搞定，赤司却冷淡地打断了他。

“刚才辰也的建议，哲也其实听清了吧。”他不顾前方路况，直直地看向黑子，“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告诉我，你本人的意思，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