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压低声音,话一出口,自然是所有人都听得见。大殿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朝臣们不约而同向着被忽视的莫云笙投去目光。少年的身体蓦地一僵,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手指在袍服之上掐出细小的皱褶。
容熙却是毫不在意,偏过头去吩咐:“宣他上前。”
“宣南陈太子莫云箫上前!”赵德海尖声道。
“莫云箫见过皇上,见过越王殿下。”一片安静之中,少年越众而出,在阶前跪下。莫云笙强迫自己去忽视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垂下眼睛盯着金砖之上的花纹。
一双锦靴出现在视野之内。容照竟是离了座位来到他面前,弯下腰凑近了脸看他:“啧啧……本来以为这么被南陈扔出来的,定是五官平平没多大姿色,想不到竟是个美人。”他直起身,步伐散漫回了位置坐下,眯着眼睛笑着看向容熙,“臣弟倒是有些眼红了。”
“五弟若是想要,给你便是。”容熙竟漫不经心地一摆手,大大方方道。
“这可是陆侯爷千里迢迢给皇兄抢回来的,小弟怎么敢收下。”容照却是连连拒绝,“反正皇兄的后院之内美人不少,就算放在宫中做个摆设,也是赏心悦目的。”
众臣面面相觑,皆心道这越王果然与传闻中一般言行放肆,不知轻
重。皇上与右相之事,虽然在朝堂之上是无人敢提的禁句,但那两位在当初先皇在世时都敢闹得沸沸扬扬,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心中自然通透如明镜。虽说圣上登基之后也曾遴选官家女子,充填后宫,但大多是处于拉拢巩固的意图;自从皇后有喜,更是再不踏入后宫一步。这些事儿,一直在上洛的越王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下便有人将目光悄悄朝方少涯座位处投去,年轻丞相神色平静,淡然如故,竟仿佛是没听到一般。百官见状,也只能暗赞一声右相好涵养好耐性,继续默不作声静观事态发展。
而这一切,都与莫云笙没有任何关系。
跪在金砖上的双膝又开始疼痛起来,渐渐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莫云笙听着上面容熙与容照两兄弟你来我往的谈笑推辞,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自血管筋络传向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冻僵。
原来他已经沦落得如同个玩物一般,轻飘飘一句话便能被转手送出。
来自左前方的一道略为熟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牢牢盯在他身上。莫云笙知道,那是陆啸在看着自己。少年将头垂得更低,嘴角扯起一抹无声惨笑。
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不轻视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去反抗他的冒犯?你不过是个低贱的男妃,在这群北燕贵族的眼里,你连个人都算不上!南陈太子的头衔,也只不过是给这些人又增添了一个可供嘲讽耻笑的由头罢了。
就像以前那般逆来顺受又如何,你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就这样抛弃那些雄心壮志又如何,不过是痴人说梦,轻轻一个碰触,便能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动,容熙与容照停住了交谈,与百官一同循声望去。陆啸案上的酒樽横倒,打翻的酒液将旁边弄得一片狼藉。年轻将军却依旧面无表情,起身向容熙一抱拳,淡淡道:“臣伤势未愈,行军多日已然乏力,驾前失仪,请皇上恕罪。恳请皇上准许陆啸告退,回府歇息。”
容熙一挑眉,道:“这宴会原本便是为了给你接风而设,你若是走了,岂不是要散席?”
“请皇上降罪。”陆啸却是坚持要离开。
容熙见状,倒也不再勉强,摆摆手道:“爱卿身体为重,早日休养痊愈才是正理,有何不可?降罪二字言重了。”说罢他也站起身来,“天色已然不早,众卿都回去歇息吧。”
“臣谢皇上体恤。”陆啸躬身道。
皇上既然已经发话,百官自然不能再坐着,纷纷起身应诺,恭送圣上离去。容熙扫了眼依旧跪在阶下、神色木然的莫云笙,随口吩咐赵德海道:“给太子殿下打扫出一间宫殿来,今日便搬进去住吧。至于封妃,待来日改元大典之时一并完成了便是。”
赵德海自是应了。容熙的视线在陆啸与莫云笙二人之间逡巡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嘴角轻勾,大步离去。
年初,武帝行大典,祭天地太庙,改元承启。南陈太子莫云箫入北燕和亲,封号为陈。——《燕史,武帝本纪》
卷一《此去无归》完
☆、第十六章 露拙
第十六章露拙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最爱学、宫体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
饮散玉炉烟袅。洞房悄悄。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柳永《两同心》)
台上的伶人依依呀呀念着唱词,本是欢快的调子,却让他念得哀哀凄凄,不时向下面腻在一起的二人投去幽怨的一瞥。
容照拈了一块金丝云片糕,递到搂在怀中的美貌少年嘴边。那倌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又将糕点推了回来,向他撒娇道:“爷,您也尝尝。”
容照哈哈一笑,却将那半块云片糕放回碟上,伸手刮了刮少年的鼻子:“傻青鸣,做这云片糕上的便是王府上的厨子,本王若是想吃还少得了么?”
青鸣话一出口便已后悔,见容照没有半点发火的意思,这才稍稍宽下心来。接收到台上那伶人刀子般狠狠剜来的目光,他眼珠一转,又娇笑道:“爷,这就是您上次说的那名角儿?好好的词却被他唱得如哭丧一样,多败兴致。”
容照听罢,将青鸣抱到一旁,站起身摆了摆手道:“给本王停下!”
一旁演奏的乐师住了手,那伶人僵立台上,不知所措。容照眯眼看他,微微笑着,说出的话却令他如同一通冰水从头浇到脚上:“玉宵,你跟了本王也有两年了罢?今日本王便撕了你的卖身契,给你盘缠,出了这王府,自谋生路去吧。”
玉宵戏妆之下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从小在戏班长大,除了唱戏与取悦男人之外,其他全然不会;当年若不是容照喜欢他这把嗓子,将他买回府中,还不知要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依附容照为生,若是离了这越王府,又能去哪里?当下头脑一片空白,双唇翕动半晌,终于颤抖着吐出两个字来:“王……爷……”
容照丝毫不为所动,吩咐一旁侍立的下人道:“把他的卖身契拿来,再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
“王爷——!”玉宵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他急急迈步想要走到容照面前,却忘了自己还在台上,一脚踏空便摔了下去。顾不得自己满身灰土狼狈不堪,他向前爬了几步,死死揪住华服男子的衣衫下摆,仰起被泪水冲花了妆的脸苦苦哀求,“请王爷不要赶玉宵走,请王爷不要赶玉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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