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啸宠着莫云箫,不肯叫他伤心,将南陈换了皇帝的事情一直瞒着,却不曾想被你说了出来。”容熙起身,越过容照在地上踱起了圈子,“他二人走后,你那一番话却是说给朕听的。是不是?”
“是。”
“你既知宫九是朕的眼线,依旧频频去他那里寻欢作乐,为的就是将自己的行踪明明白白暴露在朕的眼皮底下,让朕放心。”他音调毫无起伏,容照却恍然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轻叹,“宫九倒是个厚道人,特地挑了话题让你做解释。”容熙顿了顿,“就算他不说,你也会找个法子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是不是?”
“是。”
“你想告诉朕,南陈病入膏肓,早已不是北燕的对手,就算莫云箫能回去并重掌权力,他若想要变革,自会与朝臣贵族产生冲突,内忧外患夹击,南陈只会是加速灭亡。朕信你的判断,从当年朕与容煦争位,你明着选择独善其身,暗地里却为朕吐露消息的时候,朕就相信无论是北燕朝堂还是天下局势,五弟都是洞若观火。”
如若我次次判断准确,如今也不必落得跪在这儿的下场了。容照腹诽着,神色却是谦恭:“皇上谬赞,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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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同样知道朕在顾虑什么……”容熙的步子不慌不忙,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容照心上。“皇上的心思,臣不敢妄加揣测。”他急急道,顾不得打断对方的话,“请皇上明察。”
“你此次帮着莫云箫入了玄韬军,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容熙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道,“陆啸治军极严,绝无徇私的可能;就算真的把莫云箫留在军中,也只会一视同仁,让他从普通兵士做起。如此一来莫云箫就算想刺探北燕军情,或是与匈奴勾结,也是有心无力。然而,”皇帝的语气突然转冷,那双黑底缎面绣龙纹的靴子在容照面前停下,“你错就错在,用这件事来试探朕对陆啸的信任究竟有多深。五弟的心思,皇兄可是猜对了?”
“……是。”冷汗悄然没入发间,容照自喉间挤出这一个字来。
“而且,你算准了朕会动心。”容熙面上已没了任何表情,居高临下,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跪在脚边的弟弟,“容照,你可知朕最恨旁人擅自为朕铺桥搭路?”
岂止是铺桥搭路,他恨的分明是容照揣测圣意,更恨的是偏偏此人算得极准。容熙不否认自己依旧在试探陆啸,从当初将其贬谪,到后来以太尉之衔相赠,再到往后的种种谋划;但容照这种自作聪明、越俎代庖的行为,却令他十分不快。
容照为何针对陆啸,他心中很清楚。天家手足之情素来凉薄,他二人表面一团和气,内心还不是互相防备?然而容照对他那表兄却是真心实意,处处为其谋划,这倒有些出乎容熙的意料。心中暗叹一声,他和缓了些语气,淡淡道:“朕在玄韬军出发前给了陆啸一道旨意,朔北军定然落不到鸟尽弓藏的地步,你大可放心。”
容照蓦地抬头,怔怔望着他;片刻才醒过神去,膝行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郑重叩首道:“臣弟代朔北侯……谢皇兄恩典。”
“这会儿又成了臣弟与皇兄了?”容熙嗤了一声,却不多说,摆摆手道:“朕乏了,就不留你在宫中午膳了。退下吧。”
容照应了一声,低头起身,向暖阁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容熙漫不经心的声音:“今后,用不着和朕再耍什么小花招,没用。”
看着容照脚步一滞,随即飞快出门,消失在回廊之中,容熙复又在棋盘边上坐下,身体后靠,闭上眼睛。听到有人踏入房内的声音,他没有睁眼,轻声道:“少涯。”
方少涯在容熙身
边站定,并不开口,只是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我自打做了这皇帝,却是愈发多疑了。”容熙抬手搭在眼上,声音带着苦涩,“明知道这些人都不可能背叛与我,却依旧不肯松懈,怕是非要等到将所有权力都牢牢抓在手里才肯放心。将来史书上,怕是要落下‘承启帝性多疑,好猜忌,刻薄寡恩,惯于兔死狗烹’之言了。”
没有人应答。正当容熙觉得自己得不到回应之时,唇上却忽然覆了两片柔软,只一瞬,便从嘴角擦过。方少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沉静温和:“刻薄君王与佞幸丞相,岂非绝配。”
纵使天下皆可道此人不是,只有他方少涯不能。这人为何心心念念要将实权尽数归于手中,他再清楚不过,又怎舍得去苛责半分。
容熙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伸臂环住那人腰身,与他耳鬓厮磨。“少涯……答应我,将来你一定要走在我前面。”
我会亲手为你挑选墓地,看着你下葬,逼着太子发下毒誓,不去惊扰你的安宁,然后等着与你在九泉之下再度相会。哪怕是到最后一刻,也绝不留你一人孤单在这世上。
“恩,我知道。”
在奉天门外等了一个晌午,小顺子已是饥肠辘辘,终于看到自家主子从宫内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王爷,咱……”待看到容照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之后,他知趣地闭了嘴。
容照无心与他计较什么,一甩袍袖上了车。小顺子不敢多言,跳上驾位驱车向王府的方向而去。
身后的车厢一片寂静,静到让人有些心慌。小顺子心中挣扎半晌,还是决定鼓起胆子问问究竟是怎么了。谁知他还未出声,容照倒是先开口了,声音不冷不热:“皇上棋艺不佳,这是谁说的?”
“回……回王爷,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对于自家殿下问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小顺子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答道。
车厢里又没了声音。正当小顺子再次想要说话之时,里面终于传来了回应。容照的声音听上去恶狠狠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棋艺不佳?哈,皇兄的大手笔,哪是那小小棋盘能装得下的!”
☆、第三十四章 边城
已是九月,原本翠绿的原野此时也带上了点点枯黄,秋风过境,一片萧瑟,无边无际。
李三打了个哈欠,看着一行大雁自北向南飞过。他揉了揉肚子,上次沾荤腥是什么时候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这城楼之上,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
这里是鸣沙镇,北燕离草原最近的一座边城。原本就不太繁盛的城镇,在经过年前匈奴人三番五次的袭扰之后,变得更加荒凉。十户不曾存五,留下的都是些穷人,有钱财有能力的早就拖家带口迁去了郡城;就算是背井离乡,也比死在草原蛮子的弯刀之下要好!
但对于他们这些驻军来说,倒是没什么分别了。就算镇中的百姓全部迁空,他们也得留在这儿守着。
“三哥,三哥!”叫喊声将李三从走神中拉了回来。抬头看去,自远处跑过来一个半大少年,个子不高长得倒很结实,一张圆脸红扑扑的,额头挂着汗。他喘着气,抹了把头上的水珠,将被长年摸得油光瓦亮的葫芦递给老兵:“三哥,酒来了。”
李三捞过葫芦喝了一口,咂咂嘴。酒很淡,说不出兑了多少水,还带着股苦味。他叹了口气:“越来越难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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