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是那么喜欢他,他的赵小喜,在漂亮的夕阳下,好像在闪闪发光。
赵小喜抹了把额上沁出的薄汗,朝林淮初笑笑,说:“晚上留下吃个饭吧。”
林淮初微笑着点头:“好啊。”
“那成,晚上加菜,”赵小喜把手里的活计丢给和尚,在屋里找出两支钓竿,说:“林兄,咱们钓鱼去吧,这个时候去钓鱼再好不过了。”
林淮初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微微颔首,说:“好啊。”
“太好了。”赵小喜欢天喜地的去收拾别的工具,留下一个空闻和尚满腹愤懑。
林淮初垂眸淡笑:“小喜他……”
“小喜他——”和尚抢过他的话,“长了个蠢透顶的脑袋,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也不说?”
“我……”林淮初犹豫道,“我不舍得。”
“你不舍得?”和尚冷冷道:“你不舍得?可你到底会伤了别人的心,林公子,你好不自私。”
林淮初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我是自私,可我如何敢说?告诉他……告诉他我是将死之人?告诉他,往日的那个林淮初,只是一个离体的生魂,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才是活生生的快死的林淮初么……是,我自私,我想在我走之前看到的赵小喜都是快快乐乐的,我曾经希望他欢喜无忧,如今也还是一样……我不敢,也不想告诉他,我之所以夜夜徘徊在霭河河畔,只是因为我快死了……我没多少时间了。”
和尚的手被竹条锋利的边割开了,他面无表情地道:“他是福生的弟弟,我不希望他痛苦,你好自为之。”
河边风大,还夹裹着寒气,冻得赵小喜双颊泛着青白。
河面上悠悠飘着浮萍,时不时有水鬼在水底下倏得游过,偶尔钻出水面,一张惨白兮兮的脸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嵌着两颗翡翠,好奇地看着河岸边的垂钓者。
赵小喜与林淮初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右手贴着对方的左手,心里头暖烘烘的,林淮初稍稍动作,就势握住了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
不知道为什么,赵小喜觉得自己心里头那把暖烘烘的火蓦地烧旺了起来,热辣辣的,烧得他那被冷风冻得发白的脸颊泛起了一抹红。
好像有颗种子在慢慢发芽,要破土而出。
可是林淮初的手很快就放开了,赵小喜顿时有些失落,扭头,各自盯着水面。
林淮初蓦地咳了一声,赵小喜扭头,见他苍白细瘦的手掩着嘴,眉头紧紧地扭在一起,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林淮初很没所谓地笑了笑,说:“前几天淋了雨受了寒,不碍事。”
“都怨我,”赵小喜想起那天的那场大雨,一脸愧疚,“害你受累了。”
林淮初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水里去,河水冰冷刺骨,他却仿佛没知觉似的,手心暗红色的血迹在水中无声地散开,缓缓地冲淡,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淮初突然后悔了。
水鬼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打算点破什么。
第18章 拾捌
一转眼年关将至,寒冬腊月里虽然还没下雪也冷得厉害,两人再见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腊月廿四,过小年了,整个小镇扑面而来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香火味。
日头正好,赵小喜搬了张长凳子和空闻和尚在屋子外并排坐着晒太阳。
和尚不穿僧袍了,袈裟更是早被赵小喜藏了起来,现如今他身上穿的是和赵家兄弟俩一样厚厚的棉布衣。
太阳晒得人浑身暖烘烘懒洋洋的,赵小喜诧异的发现和尚原本光可鉴人的脑袋上长出了短短的一层头发。
“……”赵小喜以为自己晒得都出现幻觉了,伸手摸了摸,刺刺的,有点扎手,他哆哆嗦嗦地道:“大和尚?”
“啊?怎么了?” 和尚微笑着看着他。
“大和尚,你的光头发豆芽了。”赵小喜一脸惨不忍睹,“你完了……你不会是破戒了吧?荤戒?色戒?”
大和尚也摸了把自己的脑袋,显然也不大习惯,他温和地笑了笑:“我还俗了。”
赵小喜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尴尬道:“你你你不是那劳什子得道高僧吗?好吧,我懂的,我理解你……思凡什么的我懂。”
“你也别见怪,”还俗的和尚瞥了他一眼,说:“贫僧……我年幼时被爹娘抛弃在路边险些饿死,多亏师父收留我,他也早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天。我本是俗世中人,佛法也洗不去这一身红尘孽债,自然要回到这俗世里来。小喜,这人世间种种,皆为缘法,多半是命里注定的你懂么?”
“我不懂!”赵小喜白了他一眼,“也不怕佛祖知道了赏你一道五雷轰顶劈死你。”
“小喜,心中有佛,处处皆是佛,我是和尚或不是和尚又有何妨?”和尚一本正经道:“贪嗔痴恨爱恶欲,既然我放不开这七情六欲何必还要勉强?人世种种,皆是缘法,既是缘法,我又何必执著?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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