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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莲啐他一口：“谁是你姑姑！”

纪光熙忙讨饶：“我叫长公主殿下呢，初莲姑姑。”

三人笑了一场，初莲这才说明来意，原来是慧宣长公主叫了纪光熙几次都不见他人，这次是真恼了，派她出来拿人，纪光熙只得跟着初莲一同出了西苑，来到大雍宫专给出嫁公主建的公主府。

长公主一向喜静，随身侍候的人不多，等端了茶上来就将闲杂人等挥去，只留初莲在身边，清清静静的跟纪光熙说话。

纪光熙抿了口初莲亲自给他倒的茶，苦得一吐舌头，抬头却见慧宣长公主笑岑岑的笑着自己问道：“怎么，你送来的人参泡茶好喝不好喝？”

他就垂了头，静默许久才答道：“总是在冬至之后，也许有事要求长公主殿下。”

慧宣长公主盘算了一下日子，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若真的无法转圜，我会帮你说与元昭。”

纪

光熙便这位在大雍朝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长公主磕头以表心中敬意与谢意，离开公主府之后又在西苑疯跑数个时辰，只把霜白累得皮毛尽湿，几乎夹坐不稳。

陆青入阁之后圣宠不衰，这么小的年纪就升了侍郎，大雍宫上下不少人暗中都拿他跟当年独占元昭数年的纪光熙比，又都夸陆侍郎礼数周全，不知比面冷心高的纪光熙好了多少倍去。

到立冬之日，大雍宫上下都要吃羊肉锅子驱寒过冬，皇帝传了口谕将与内四阁同乐，纪光熙再深入简出也须得参加饮宴。

这场盛会设在蓬莱殿，背靠太液池，引了太液池温泉活水取暖，冬日里走进殿内也不觉寒冷。

内四阁一共才有一尚书，一侍郎，其余皆是没有品级的侍选，因此排座时纪光熙与陆青就分坐皇帝左右。

纪光熙早早就到了蓬莱殿恭迎，直到众人都来齐了才见着元昭带着陆青姗姗来迟。

元昭今日仍是着玄色天子便服，陆青却穿着白色衣衫，看来倒也相配。

陆青乍眼看见纪光熙所着服色却是微微吃惊，旋即想起侍从曾说纪光熙当年曾得皇帝首肯，许他穿绛紫色，只不过眼前这身几乎让人分辨不住是黑是紫了。

众人依礼坐下，元昭今日格外放松，谈笑不断，尤其是对着陆青，竟亲手为他倒酒，看得其他人不敢抬头。

纪光熙听着只觉刺耳，他又是个不避烈酒的人，一人便饮了许多。

宴会中少不了歌舞助兴，陆青却看不上那些宫廷乐师歌姬与舞娘，对着皇帝道：“我听说陛下也是曲乐大家，臣萧艺尚可，能否请陛下屈尊合奏一曲？”

满天下都知道元昭弹得一手好琴，新欢不辞辛苦邀宠，他自然含笑允了，眼角余光扫到一言不发闷头喝酒的纪光熙又道：“有曲无舞岂不寂寞，明耀的剑舞亦是一绝，不如让咱们赏玩一番？”

“臣只会使剑，不会——”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侍立的严术已经在他腰眼上捅了一下，于是纪光熙只得拱手答了声，“诺。”

“那就使朕的佩剑。”元昭岂会没注意他们那点小动作，眸色一黯，解了腰上佩剑就扔到纪光熙怀里。

纪光熙做了个起手式，被众人盯着的感觉却十分难堪，这股怒火怎么忍都忍不下去，全都化作对元昭凌厉至极的一计瞪视。

他自觉目光凌厉，却不知自己已经醉了大半，眼内只有水意而无杀气，就算有那么一星半点，也早化于无形，看在旁人眼里，却是恼怒嗔怪的一瞥。

众人正惊诧于纪光熙难得的示弱失态，忽而陆青箫声已起，未几元昭琴声

也和上，纪光熙听他们果然合奏，便把心思收了回来，愤懑之情更胜，一剑挑过摆于桌沿的不知谁的酒盅，仰头便全数倒进口中，然后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倒海不复回——”

他身形一倒，几乎要跌到地上，手中皇帝佩剑却快如闪电的将整副身体撑住，又念了一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句念完，挑于剑尖之上的酒樽被完完整整的送回原处，纪光熙手腕一抖，竟又挑起一杯，囫囵咽下之后举杯对着虚空一敬：“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他在蓬莱殿亮如白昼的灯火之下团团而舞，周身有无数剑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划分成无数片。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将剑尖酒盅平平推回原处，纪光熙索性取了一大壶烈酒，先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才大笑着歌道：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主人为何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纪光熙且歌且舞，歌的是凉州戈壁上最荒凉最粗犷的歌谣，舞的是曾与元昭执剑相较快乐无极的剑法，歌毕舞歇，那一壶烈酒也通通进了他的腹中，化作无法停歇的大笑，响彻整间蓬莱殿。

在场之人莫不被他的狂态摄住，竟忘了皇帝也在一旁看着。

纪光熙一人笑得满脸皆湿，让人分不清是酒还是泪，最后还是元昭沉声喝了一句“成何体统”，着人将他带回东照阁醒酒，严术这才上前，将自家的尚书公子拖了回去。

纪光熙昏昏沉沉伏在软榻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问严术道：“元昭呢？”

严术望着他朦胧的醉眼，叹息着说了句陛下已与陆侍郎于太液池共浴，今晚怕是不会再回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