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连日来,凤十六一直高度紧张,日夜守着夏绝衣,从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今日,夏绝衣终于转醒,凤十六连忙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决定休整几日再赶路,趁这期间,好好调养调养夏绝衣的身体。
虽然怒无更怒,忧无再忧,但是凤十六实在太累了,放心下来之后他抵不住疲惫,睡倒在夏绝衣床边,手里一直攥着夏绝衣的手。
等凤十六睡着以后,夏绝衣睁开眼睛,望着床幔发呆。因为全身上下都很疼,睡不着,他就只能发呆了。
呆着呆着,夏绝衣的视线呆到了凤十六身上。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守在这里的是凤十六。
凤十六对他很好,他当然知道。凤十六掏心掏肺,不计回报,他也知道。但是他不理解,夏绝衣实在无法理解爱情这种复杂的感情。只要涉及情感,他都不太能理解。
与其说夏绝衣的失忆是受了凤十六告白的刺激,不如说他的脑袋实在无法负荷理解凤十六的情感,他尽力从自己能理解的范围去理解。但是,感情这东西实在太复杂,夏绝衣的脑子实在绕不过弯来。运转过度的结果就是当机,当机的表现就是失忆。
等夏绝衣恢复记忆,他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个小傻子了。
在春风得意楼的一切历历在目,他忽然就计上心头,倘若他也对一个人这样生死不计,那人会是什么反应?人总是能理解人的情感的吧。
挑中苏袂,于苏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苏袂固然赢了天下,却赔进去一颗心。夏绝衣对他投入良多,却独独没有将最应该投入的真心投进去。或者说夏绝衣是真心对苏袂好,却不是真心爱苏袂。
然而,生死不计换来就是这样的结果么?那么凤十六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也应该是这样的么?
夏绝衣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凤十六的头顶,却不想自己的手被凤十六紧紧握着。夏绝衣稍微一动,凤十六便立刻惊醒,见夏绝衣正看着自己,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我去找药奴来。”
夏绝衣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这令凤十六十分黯然。然而,当夏绝衣的手抚上凤十六的头顶,
凤十六满心满脸的震惊,之后凤十六便十分服帖地任夏绝衣摸来摸去。
那么,凤兄,你想要的就是那个结果么?眼睁睁看着自己遭人背叛,却还要为对方生死不计。
即便夏绝衣在最初就知道苏袂是在欺骗他,但当眼睁睁地看着苏袂设下陷阱,看着苏袂毫不留恋地请君入瓮,心真是疼啊。
即便是被群起而攻之,夏绝衣仍是期望苏袂会回心转意的。其实他一直在等,他给了苏袂无数个机会,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
夏绝衣伸过手给凤十六看,道:“你看看。”
手指还是那般漂亮,骨节泛着青白的光泽,却瘦了,是真的瘦了。凤十六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绝衣又道:“我看看。”
凤十六立马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他立刻就能理解夏绝衣的意思,就算夏绝衣表达得不清不楚,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夏绝衣看不见,他只能摸,只见夏绝衣揪住凤十六的食指不放,摩挲着,并不说话。
半晌沉默之后,夏绝衣开口道:“很难受。”他的心很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谁难受。
凤十六却以为夏绝衣是因为苏袂的事情而难受,虽然他很痛恨苏袂,但他却不想夏绝衣再伤心,便强笑道:“你总是这样迟钝,事情过去许久才想起来要疼。晚啦,什么都过去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回春风楼,在那里我专门为你种了一片梨林。一到秋天,结的梨子都将整个枝头压弯了,梨子也又甜又多汁。”
夏绝衣嗯了一声,他知道春风楼后院有一大片梨林,以前他傻的时候还整天偷吃呢。那梨子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确实又甜又多汁,梨疙瘩还小。
梨者,离也。凤十六在春风楼种这么一片梨林的用意不言自明。
以前凤十六和夏绝衣游历江湖的时候,夏绝衣就爱拉着凤十六趁着夜黑风高潜入果林偷果子吃。
那次,夏绝衣经过一户人家,发现一枝“红杏”出墙来,瞬间就走不动了。当晚,夏绝衣就扯着凤十六爬上人家的墙头,吃了一地杏核儿,还兜了许多回去。
次晚,夏绝衣又伙同凤十六去偷杏。一连数天,风雨无阻。
凤十六宠他,实在无奈,便同那户人家买下杏树,索性让夏绝衣吃个够。后来他们辗转去了其他地方,夏绝衣对那杏总是念念不忘。
在春风楼种下那一片树林,凤十六怀着期待等着一个人会经过他家门前,那人将拂一袖梨香,同凤十六在同一片月光下。
这便是凤十六那微末的一点心思。
夏绝衣说话很有特点,有时候会啰嗦很多,有时候却惜字如金。但他大多数是时候都是啰啰嗦嗦说个没完的。
柳乘风也是个话唠,他给药奴打下手的时候总嫌药奴话少,如今夏
绝衣醒过来,总算逮着夏绝衣了。
“我说夏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楼主嘴那个贱啊。当然当着你的面他是人五人六的,你一不在跟前,不晓得他嘴有多臭!让人直想抽他!”柳乘风逮着机会就要说凤十六的坏话,一说就说个没完。
药奴斜睨柳乘风一眼,心道你嘴也够贱。
柳乘风就算受了药奴眼刀依旧不改话唠本性,略噤声一会便又打开话匣子,“夏公子,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么?铁、棠、谷!你知道我们要去见谁么?鬼、医!你知道铁棠谷是什么地方么?你知道鬼医是什么人么?”
夏绝衣开始短小精悍:“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你说过。”
“你听我给你细细说。先说这鬼医吧,实在是个混蛋。说件江湖人都不知道的事,就那前任武林盟主陆什么来着,就那陆盟主有个痴呆儿子,他就带着儿子找鬼医看病,结果儿子不知所踪不说,自己也死无全尸。”柳乘风说得眉飞色舞,最后还问夏绝衣,“你说他儿子到底怎么了?不是让鬼医挖心入药了吧。”
“庄、惠同游濠梁之上,见儵鱼出游从容,庄子曰:‘鱼之乐。’,惠子反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乌发散落,夏绝衣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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