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呔了一口,一口唾沫吐在瞎子脚边,还搡了他一把,呸呸道:“我就知道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就没什么好
话,接下来是不还要教我破财免灾?!就知道你这小鬼定是为财而来!”说着,骂骂咧咧地离去。
瞎子拨着卦签,轻道:“恐怕是没法破解的。”
突然,茶肆里传来女人惊呼,男人大喝,乱成一团,都往外跑。那瞎子收拾起地上的摊什,慢慢悠悠隐入人群。
话太多的人,在江湖中一般死得很快。然而,就算杀得天下说书人,却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何况,武林盟哪里能杀尽天下说书人呢?!
这瞎子兄自然是夏绝衣无疑,他借用章引乡的盘缠一路南下,直往碧洗阁赶去。武林盟、皇家都要派人去碧洗阁,凤十六为保春风得意楼自然也要去。莫说他们,但凡江湖人都恨不得立刻了解手头上的事,披星戴月赶去碧洗阁。
江湖本就是鱼龙混杂的江湖,有了小鱼小虾在江湖里挣扎求生顺便当观众,长蛟巨龙才在江湖之中翻腾得更加自得。之后,便是巨浪滔天,血染江湖。
在铁棠谷没接下西府海棠令之前,此令人人皆可杀魏明楼夺之。这便是铁棠谷的规矩,能得铁棠令算伊有本事,能不能保自然也凭君本领。铁棠谷最乐见便是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收回铁棠令却不费一兵一卒,还有戏看,真是一石而三鸟。任尔江湖血雨腥风,我铁棠谷自岿然不动。
这急着去碧洗阁,有的是去看热闹的小鱼小虾,也有觊觎西府海棠令的大鱼大虾,还有便是长蛟巨龙。碧洗阁便如一个网,网罗天下人,只消执网人收紧那网,便是渔翁得利。只是蛟、龙可是好捉的?渔翁与蛟龙相争,便是要各凭本事。
☆、快死了就告诉你们吧
第二十六章快死了就告诉你们吧
人潮在涌动,大雪纷纷遮了行人望眼。
过客与过客擦肩而过。他们可能在某个杏花纷飞的日子有过雨伞的交错,也可能在某个人声嘈杂的客栈同饮过一个坛子里舀出的酒。花香、酒香沾在他们身上,瞬间便散去了,缘分却结下了,就等一个相遇的时刻。
简单的相遇有两种,一种错身而过,那是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方向;另一种则是结伴而行,那是因为他们要去相同的方向。
复杂的相遇却有许多种,其中便有设计出来的。
白雪积在那人斗笠上、蓑衣上,压沉了,那人低头急急地行。微凉的指尖瞬间触到冰冷的,那人一惊,惊讶地抬头四顾,惊落了头顶的雪。周围是穿行的人群,来来去去,没有一个相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情不自禁将之压向自己的唇。
“怎么了?!楼主。”稳重的女声传来,凤十六一愣,继续低头行路,道:“一片雪花而已。没什么。”好似在安慰自己。
那定是一片熟悉的雪花。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夏绝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指尖。他什么也看不见,却问道:“你害羞了么?”只见他的指尖微微发红,显然是冻的定非羞的。数九寒天,他只着一件单衣,雪怕是已经透了衣衫,冰了他的身体。寒冷好似也冻结了他身体里的疼痛,令他全身麻麻的,恨不得寻个地方躺倒,不需温暖可供栖身就好。
夏绝衣果真就这样照做了,他磕磕碰碰撞出人群,摔在一片树林里面。靠着胳膊肘行到一棵雪松旁,背靠着树坐下来。夏绝衣猜那一定是棵雪松,因为怀里的耗子兄兴奋地叫着钻出来爬上了树。
他先前坐在偏僻的一角,猜测来来去去的是什么人,怎么他的凤君还不来,真是慢。后来他就睡着了,他的梦境一向简单,不是雪光就血光,实在没有新意。一片血光中,他慢慢睁开眼睛,瞬间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凤君来了。
夏绝衣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融入人潮里。经过千百个行人,轻轻地牵了凤十六的手。说是牵,不若说是指腹一划而过,蜻蜓点水般的,像极了一个清浅的吻。
他坐在林子里,听着自己仍然无法平静下来的心跳,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五内如焚,心尖发颤地痛。鲜红的血线溢出口角,苍白的唇有了胭脂色。
只听一丈之外,那冷静的男声阴沉道:“那是七情内伤的征兆,你、动情了,夏。”那人走近些,居高临下俯视夏绝衣,表情复杂,又道,“试问哪个又能想到从来无情无爱的铁血第一人,竟然难逃情劫?!”从方才他就一直在看,看见夏绝衣的等待,看见那两人的擦身而过,看见夏绝衣七情焚内。
“你不是无情么?!为何又要动情!明明知道我来了,却仍然等着与那人相遇,任自己七情焚内!!”说话者明知夏绝衣看不见,仍将紧握的拳缩进衣袖里,半晌,他又平静下来,静静地注视夏绝衣。
夏绝衣扶着树干站起来,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直视眼前的男人,道:“你错了,阿尘。”
不论过了多久,不论这人多落魄,他还是从来都这样风华无匹。不论这人在哪里,他的眼里总有一种覆灭一切火焰的平静,那是一汪永不会见天日的死潭。可是有一天,这汪死潭居然有了波澜。
被称作阿尘的人开始回忆,自他初遇阿夏,便认为这男人会十分无情,并且会永远无情下去。谁知,谁知!谁知……
夏,你动情为何又偏偏教我看见。那人心底游弋着叹息。
咽下喉头涌出的血,夏绝衣冷冷道:“我等的是你。”
那人忍住想要上前的冲动,淡淡道:“等我?来杀你。”
“不。等你来背叛我。”夏绝衣此时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寒芒足以破除一切虚空,“我在等最后一个背叛的人。”
那人一愣,又听夏绝衣道:“自你以后,再没有人能背弃我了。我不予信,谁人可欺?”
那人如遭雷击,呆立半晌,复笑道:“你也会错。夏,若你死去,也无人可欺你。”笑着,抬手一掌便将夏绝衣打飞出去。
只见夏绝衣轻盈盈斜飞出去,撞折几棵粗壮的雪松,人卧倒在地上。那人有瞬间的茫然,走上前,看夏绝衣一头乌发铺陈开来,身体却似没了起伏。那人快步上前,拎起夏绝衣前襟,迫使其抬起头来。乌发落在那人手上,脚下一摊血迹,雪层之上血迹妍然。
那人怔忡片刻,突然狂笑起来,嘴里喃喃着:“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他又牵起夏绝衣一只手来,衣袖滑落,露出手腕。只见手腕伤处腐烂溃脓,伤口之深似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盯着伤腕,那人的表情几变,最终归于复杂。你不能说他究竟是狂喜多一点还是心痛多一点,两者兼而有之。
片刻,那人抚上夏绝衣面颊,却在下一刻抽回手。此时夏绝衣一身乌衣,脸上手上多有污垢,身上多处被血迹染透只不过于乌衣上不甚清晰。
“你还是这样美,我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那人的视线在夏绝衣脖子上停驻了一会,又焦灼在夏绝衣胸膛之上,来来回回打量遍了夏绝衣全身各处要害。他似在叹息,拎着夏绝衣穿行在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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