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先帝灵柩就摆放在他面前,金丝楠木名贵则名贵,但是却是死气沉沉。两根白色的蜡烛之上,烛火因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而飘摇明灭。守灵的白幡也因这无名的阴风微微飘动。这一屋子触目所及便都是这样一片死灰般的白色,让这座平日里便承担祭祀停灵之用的宫殿显得更加阴冷空旷。
离沐的背脊挺得很直,年轻的帝王虽然因为守灵多日而显得面目憔悴,但是在他身上已然没有了他韬光养晦做皇子时候的因为过于温和的缘故而给人的缺乏力量与决断的感觉。经过这几日,他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过来。
寂静的宫殿里忽然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有一个人影无声地疾步过来,他弓着身子在离沐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一身缟素的守心看上去比日夜守灵的帝王还要疲惫不堪,但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的清醒。
“参见陛下。”
离沐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敛藏在眼睫之下的的眼珠动了动。肃帝这一局,失策的不只是虎视眈眈的风家,还有身在局中又作为这一局“最大赢家”的离沐自己。
三天前的德馨殿。
生死只在一息之间的肃帝对着他憎恶了十数年的儿子说:“御辰,你和那个女人永远赢不了朕。”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算计着什么的闪着光的神情,那在一个看起来病得要死掉的人身上显得极为违和与怪异。
他说:“从一开始,我已经立下了诏书将皇位传给何人。你回京后所做的一切,在朕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离沐极力想要克制自己脸上的神情,但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眼底写满了惊愕。
肃帝对于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显得很满意,他继续说:“看着你和柳倾眉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真是可笑之至!想不想听更大的笑话,朕的辰儿?”看着离沐渐渐发白的脸色,肃帝的表情颇为得意,“那个位子,朕从一开始就是要给你的。”
离沐抬起头看他,极度的震惊使他的脸看上去反而显得无限的木然,然而心底涌起的不甘叫嚣不止,几乎想撕裂心脏。
原来他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十数年的温吞忍耐在这个男人,他血缘上至亲的父亲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看着他苦心孤诣,如履薄冰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尽心机,结果机关算尽却是这样的结局——那个冰冷的王座,原本就是他的。所谓空活一场并非是最后你没有得到你要的终极,而是在你付出了长久的心力,失去了那些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人和物之后,却发现所有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失败,你的一切起码能为这场失败陪葬,然而离沐这漫长的跋涉却是真正的徒劳,沉重的过往随风烟硝,没有任何的意义。
“朕是真恨你娘和你啊!所以朕给你这个位子,天青的江山朕给你,这一世的孤单你同样逃不脱。”
年轻的皇子跪在龙榻前,叱咤了一世的帝王带着他最后的胜利真正长睡不醒。四面八方忽然涌出很多人,跪下,然后有人宣读大行皇帝遗诏,读的人位高权重,帝王心腹,正是左相苏南,这一拨最早赶到的先帝最为信任的人中,守心瘦弱的身材赫然与苏南之后,众人之前。
于是,这个最为先帝厌弃的皇九子最终因为温谨恭良,怀德慈仁继承了皇位,继承了那座最华美无双也最空落寂寥的宫殿,以及那只能被记载在纸上的人生。
☆、深宫一夜
夜已极深,白色的蜡烛已经所剩不多,守心缓缓地站了起来,原本宁寂多时的气氛倏然被划破,他慢慢地走到点着长明灯的烛台旁边,默默地换了一根新的蜡烛取代那支即将燃尽的残烛。
“你瞒着我的事,还有多少?”离沐问道。
守心换蜡烛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转过身来,敛下双目,嘴角慢慢地牵起,在那张疲惫不堪的面容上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流露出幸福意味的微笑反而令看见的人蓦然生出一种心酸来,守心道:“当初救我的人,是先帝陛下。”
离沐心中一冷,原来如此,也只有如此方才说得通进京之后的所有事为何能够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是有人在有意成全,也只有将守心安排在自己身边,一切才会水到渠成,神鬼不知,让自己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深藏不露,不愧为先皇心腹。这是第三次了。守心,朕还能留你吗?”
守心闻言一怔,继而嘴角的笑意渐渐转变为苦涩,他再次跪了下来,直直地对着表情冷峻的新帝,重重地,像是朝圣般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一字一字钉入骨骼般说道:“守心自幼入宫,人小位卑,受尽欺凌,遭人陷害,其中剐心之痛,毕生难忘,先帝曾救我出冷宫鬼沼,虽是一时兴之所至,我亦愿为他尽忠,但我与陛下朝夕相伴十余年,陛下待我亲厚如此,那样的温暖是我一生不曾体会过的,守心愿为陛下犬马一生,只求左右跟随。”
离沐与他对视,守心的目光中有着隐藏得不明显的痛苦,以及更多的坦荡。
只是片刻,但又似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守心的心几乎就要沉到谷底了,离沐静静地开口了,他说:“守心,我信你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
他说的是“我”,守心听了,几乎要落下泪来。
两人跪了一夜,当天色微微露出光亮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守心起身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倒退着离开大殿,等片刻后,他手中挽着一件大氅再次出现在殿外的时候,离沐正在听一个老年宦官回报,“平安世子的车架已经在宫门口了,但世子执意要先回相府见公主与驸马。”他是宫中老人了,习惯了唤淳云公主公主而称呼苏南为驸马。
离沐的心口微微一收,听到平安回京的喜悦稍微冷却了一点下来,这一点冷却使他看清了,如今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他按了按眉心,道:“守心。”
守心在殿外恭敬地回声,“奴才在。”
离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一如往常,“去朕寝宫将那坛栗子蜜酿取来送到宫门□予平安世子,对他说,”他犹豫了一下,道,“告诉他,放心。”
守心躬着的身子难以察觉地一僵,随即便将大氅交予那名老宦官,领命而去。
平安拿到那坛栗子蜜酿,听到守心传达的那一句“放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理应感激的吧,为那一盅他亲手制的甜食,为他那句天子之诺的“放心”,但是终究不一样了,接东西时他必须谢主隆恩,而承诺他也不再亲口对他许下,他们之间已然不能如同当初那样不分彼此,亲密得犹如一对世上最甜蜜的情人,而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坐在栖宸殿的台阶上,任凉风吹得他面庞与脖颈都冰凉一片,平安支着下巴却想不出一个确定的时间,似乎是在巫楚分开之后,又似乎是在虫谷分别之时,又似乎在更早之前?他想得那么入神,甚至没有发现守在一边因为他恣意而为的举动而很伤脑筋的侍卫们跪了一地,要山呼万岁时,离沐又一个手势甩过去示意不许做声。
直到他冰凉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掌心抱住,直到那张多时不见但一如记忆中那样眉目温柔的脸庞近在咫尺呼吸之间时,平安悲哀地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远走越远早在他所察觉到之前更早。只是眼前这个人隐藏得太好,而他又不忍去探明去揭破,终于变成现在这样,忽而想到生死不明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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