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的大哥以为聂玉棠是专程回来喝陆世安喜酒的,便一个劲在他面前商量着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聂玉棠强打着精神笑道:“我与世安哥素来兄弟相称,自然是要送一份厚礼的。可我路上不小心染了风寒…”说着揉了揉鼻子,声音愈发哽塞厚重。“实在是不便亲自去,哥哥们替我恭喜他吧。”
言行合宜,看起来并无异状。就算是有一丝明显的落寞也只当他是伤病所致。
聂玉棠自己却是心知肚明,感情落到了现实里,无疑就像凤凰跌落了九天,再不想面对,也还是要面对的。
那一天傍晚,他独自去了陆府门前观礼,天上零星的雨丝飘飞,他手持一柄油纸伞躲在人堆里,水汽氤氲,他面目不清。
陆世安则是毫不知情,被围在亲朋好友中交际应酬,推杯换盏,席间意气风发,圆的处处周全。他本来是有几分借酒浇愁的意思,可演着演着,恭维的话听的多了便当成真,思及唾手可得的状元桂冠,如花美眷还有知
己良朋,原先那些压的他喘不过气的祖训和家业突然就变成了一种加持,是他以后手上的筹码,他吊梢的眼尾不经意泄露出轻狂。挑开红盖头,岑小姐眉目静婉,顾盼多情,是女性才有的娇媚,他有些不能自已,而这不能自已中,他愣生生将她瞧成了另一个人,于是就连之前心里仅存的那点儿莫可奈何也都败给了洞房花烛夜的欢愉。
苦了在外头徘徊不去的聂玉棠,正被人逮着这个机会堵在了一条暗巷子里。
来的是几个职业杀手,说来也怪,像是不急着取他的性命似的,只一直不断的与他纠缠,喂招,直到将聂玉棠逼到了偏远的近郊,前方再无去路。
聂玉棠正狐疑着这些凭空冒出的人为何要对自己出手时,已经到了陆家茶园的山脚下。考虑到自己对于山里的地势地形都十分熟悉,他毫不犹豫的飞身掠进了山中。
没想到才刚抵达半山腰,那几个杀手便一改先前温和的打法,招招式式都凌厉有劲,全部向着要害而去。聂玉棠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打小跟着几个真人后头学过些功夫,算是略有小成,但也绝对谈不上是个中高手,尤其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一来二去,便渐渐落了下风。
而后当天边一声闷雷滚响,雨势作大,杀手们就如同听到号施令一般,齐齐从手腕中射出一张大网,网线对着聂玉棠从头兜下,密密收紧,再贴合着他身上的奇经八脉严丝合缝。瞬间,令他无法脱困,犹如瓮中之鳖。
电光火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个大掌已朝他胸口打来,一击即中。
他吐了口血,手脚再不能动弹,心肺像被人炸开了一个窟窿。感觉到脚下忽然松动,便顺势掉下了一个深坑。聂玉棠猜想,这大约是谁专门为他预备好的墓穴吧。
其实这个‘谁’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陆世安的老丈人,岑老板。
岑老板年轻时干过土匪,金盆洗手之后虽然做起了镖局生意,内里藏得却仍是绿林做派。陆家的丝绸买卖多亏了这么一尊菩萨才得以走南闯北。是以陆世安娶亲,其中包含了太多利益牵扯,是势在必行的。
岑老爷本来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掉聂玉棠,所幸的是,聂家的威势摆在那儿,老土匪经过再三思量,还是决定放他一条生路。
聂玉棠不知这其间曲折猫腻,但一夜的冷雨却足够令他清醒了,令他想通有些事情。比如说,先不论杀手们究竟是受了谁的
指使,单单想要在陆家的茶园里挖一个坑而不让陆家人知道,就绝对是不可能得。
所以无论过去多久,聂玉棠始终记得那一夜的雨,下的大极了。漆黑的雨水密密仄仄的落下,像石头一般砸的人皮肤生疼,砸到他膝盖上,导致他数年之后仍旧为这一种阴湿疼痛饱受折磨。伴随着这股疼痛的,还有心尖上的破损,洇出了鲜血,起初是殷红的,渐渐地,也就淡了…淡到他可以和陆世安同一处饮宴,席间淡然自若,谈笑风生…淡到他终于看不过眼,告诉李朝钺说:“算了吧,你都折腾他这么多年了,收手吧。”
也多亏了尚书令的这一句求情,金口玉言,陆世安如今才得以坐在琼林宴上,吃着珍馐,把玉液琼浆当做疗伤的药,一边灌下去,一边透过芍药百花丛偷看那个从他身边错过的人,低声嗫嚅道:“他呀,他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颓唐的神情,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动物。
其实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陆世安都生活在疑惑里。他不知道聂玉棠为何突然就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还消失的那样彻底。这回轮到他自己在竹溪村等着,等的望眼欲穿,也没有等来聂玉棠的半点消息,甚至连只字片语交代的话都没留下。直到即将错过春闱,陆世安才不得不惴惴的上路。
他在京城的试子之中询问,人人都知道有聂玉棠这么一号人物,也打过交道,但当陆世安收到消息赶去时,聂玉棠总是能先行一步落跑。
考场之中,每个人都是单独的隔间,彼此无法见面,陆世安知道聂玉棠就在的附近,总算心里安慰。他下笔从容,言辞考究,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杀到了李朝钺跟前,却不明就里的被挡在了门外。
面对陆世安的锦绣华章,再听完探子们的回报,李朝钺想起聂玉棠在树下的那番说辞,登时勃然大怒,骂道:“傻!真是一个傻瓜!”顺手就将陆世安的考卷撕了个粉碎。
唔。
的确是傻。
聂玉棠自己也知道。
可彼时的聂玉棠只有十八岁,就算是再傻,一生也就傻那么一回。
撞得疼了,总晓得得自己爬起来。
他也并非是不怨,只是这怨得有一个积攒的过程,就像他躺在坑底的时候,浑身湿透,又无力动弹,除了筋脉尽断之外,身上还有多处骨折,只要一动,就会产生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静静的躺着,任由泥沙和着雨水在坑底积聚,随后不断的往身上爬,蔓延到了他的嘴角,流进了他的
耳朵,最后钻进了他的心里,刺骨冰凉。而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仰望着漆黑的天空,那是一个只有水瓮左右大小的圆望出去的天,小的可怜,却黑的无际无边。
直到第二天雨停之后,他才被一个路过的樵夫所救,装到竹篓里给背回了市集。
阴差阳错的,又在人来人往之中,见到了陆世安。
新一任的陆家掌门人正牵着娘子的手,在大街上徐徐而行,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夫人的裙角,唯恐被地上残余的水渍玷污;专心致志的替夫人挑选各式珠钗环佩,唯恐人前呵护的不够尽心。而至于狼狈的险些粉身碎骨的聂玉棠,擦身而过时,他竟没有将他认出。
至此,心里的怨才总算找到了出口。聂玉棠明白他和陆世安之间,根本没有折中的办法,只有一条路,就是从此各走各路。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修改了一下,比原来多了800字。
☆、尚书大人的苦逼情史
他再没有回到竹溪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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