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急如焚,纵马在麓山山脚下四顾筹措,不断呼喊着云逸之的名字,但声音在疾风骤雨中听来这样破碎,渺小,微弱……
忽然,他发现山脚下临河的地方有一处渡口,泊在岸边的三两小舟已被风雨击沉,碎裂的木板漂浮在河面上。紧接着,冲入他眼帘的便是霍启明的尸首了,正悬在一棵树上,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聂玉棠终于明白,他是被霍启明给出卖了。
其实聂玉棠这一次已经非常小心,隐而不发,谋定后动,甚至不惜对李朝钺虚情假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但真的,说道草蛇灰线,运筹帷幄的能力,聂玉棠终归是不如李朝钺来的老谋深算。
既然高扬可以被买通,刘子乾可以被打动,那么霍启明自然也可以随时随地的倒戈。且在李朝钺看来,良心手段比起威逼利诱,或许还是后者更有用一些。当然,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使用起威逼利诱的手段时还是很含蓄的。
那是在李朝钺见过云逸之的尸体后,私下里再一次召见霍启明,问道:“依你之见,国师是否当真暴毙?”
霍启明按照聂玉棠教他的话,一五一十回答:“云大人确已身亡。”
李朝钺似笑非笑的望着霍启明点头道:“好。既然人都死了,霍卿家不妨替朕办一件事。”
李朝钺口中要霍启明办的这件事,听起来虽然牵强,但又有几分道理。其实呀,很多人都不了解李朝钺,以为他性格稳重,大约看起来阴鸷一些,冷漠一些,总体上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然而这些通通都是表面的假象,李朝钺根本就是
一个巧舌如簧的人,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是的说成非的,非要逼得人只替自己卖命不可。是天生的政客。李朝钺要霍启明‘好好安葬’云逸之,至于怎么个安葬法,按李朝钺的说辞,反正你们大家都跟朕说云逸之死了,那么棺木就要钉的牢牢的,死死地,就是云逸之诈尸,也只能撞到棺材板,没法从坟墓里跳出来。且云逸之若不是‘假死’,那么此举不过是叫云逸之睡得安稳些,算不得谋杀。霍启明当然知道云逸之还活着,但他不能说。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却不能不接受,不接受就意味着欺君,意味着云逸之果然还活着,霍启明心中几番计较之后,明白自己进退两难,后路已被李朝钺斩断,只有昧着良心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的霍启明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是个人,就会有弱点,霍启明有一家老小,连同下人总共四十二口,性命全都掌握在李朝钺的手中,说起来,实在是逼于无奈。当云逸之的棺木抵达麓山时,霍启明便依照李朝钺的吩咐,实行任务。先是在云逸之的棺木上打下十寸长钉,随后再将棺木沉入江中。
望着飘在护城河上的棺木,随波逐流,载沉载浮,霍启明猛的想起聂玉棠在北疆时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他说:“你要效忠的不是我,是皇上。”霍启明到死都没弄明白,他完成了李朝钺交待的一切,那他到底算不算背叛了聂玉棠,辜负了聂玉棠呢?可就算他过得去这一关,他也过不去良心这一关。
因为是他亲手送云逸之去死的。
于是当他完成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便跪在地上,对着江面磕了三个响头,涕泪交加的忏悔:“云大人,我老霍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哭完了,将早就准备好的绳子甩上树枝,也给自己打了个牢牢的结,一头钻进圈子,结束生命。
聂玉棠看到霍启明的尸首那一瞬间,便从马上摔了下来,跌落在水槽里,他想,云逸之恐怕多半已是凶多吉少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刻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踉踉跄跄的跑到渡头上,不顾一切的冲着河面大喊:“云逸之,逸之….云逸之…”
声音如杜鹃啼血一般凄怆,刺破虚空,只是风雨总是无情,槐树被狂风卷得连根拔起,暴雨打穿了大慈恩寺的琉璃瓦顶,聂玉棠的呼声自然只落得一个堙没在浩瀚天地间的下场,始终无人回应……
事实上云逸之此时还尚存一息,他一直在棺木中一遍一遍的回应着聂玉棠,只是无人能听见而已。
一直以来,他虽然是睡着了,不能言语,不能动作,但他是可
以听见外界响动的。
就当在作一场梦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梦醒了,就能见到聂玉棠,梦醒了,就能离开京华城,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宣告终结。他与他,就携手去江南,研一方新墨,酿一壶新酒。竹林里弹琴吹笛,互诉衷肠……
做梦的时候,亦经常有人来打扰,有时是深夜里秉烛用手指细细描摹他的脸庞,有时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他脸上,令他心酸不已。
他想,他知道来者是谁。
云逸之是在棺木抵达麓山山脚下时开始悠悠转醒的,开始分辨出外界说话的约有五六人,压低着嗓音互相嘱咐道:“快些,用力,将钉子打进去!”
云逸之大骇,双眼圆睁,药效在这一惊人的消息中迅速散去,他的四肢开始逐渐恢复,能动一动手指。
他试图用内力冲破筋脉,但随即又发现,没有内力,且筋脉已断。
他用力的一拳打在棺材板上,喝道:“来人!”
这一声有如平地惊雷!
外面的人顿时慌了神,面面相觑,着急的问:“怎么办?他醒了,接下去怎么办?”
“下钉!快!”
随着这一声令下,十寸长钉刺入棺木中,刺入云逸之的身体,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皮肉破开的声音。
疼痛再次传入心脏,云逸之知道此时此刻他只能自救,只能依靠自己,他的手指在棺木上抠出长长的痕迹,用膝盖不停的撞击木板意图顶开。
然而无奈的是,他再不是从前那个看似刀枪不入的药人了,他是个废人。
数年来的毒,忙碌又疲惫的生活,早已将他的身体透支。接二连三的重创也使得他的气力消失殆尽。
他感到前所唯有的无能为力,心灰意冷,尤其是听到那一声响亮的‘沉棺’之后,几乎是彻底预见了自己和聂玉棠的最终结局。
他心里一阵阵刺痛,反反复复想着,聂玉棠没有来,为什么没有来…我终究是比不过李朝钺么?脑中浮起聂玉棠站在树下的场景,指头沿着斑驳树皮上的纹路划过,呢喃道:“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多年,一切都已成为习惯。我倒是想离开,无奈心却不许,逸之,你说,我该怎么办?”
水,顺着棺材的缝隙缓缓逼近来,使得狭小的空间愈加逼仄,氧气一点一点离开他,云逸之似乎是动用了肺部所有的气力在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玉棠——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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