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生了怨,眼角流出泪来,是红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入脖子,流到心脏的位置。心中有不甘,有委
屈,还有很多说不明到不清的情绪,最最多的还是遗憾。
往事历历在目,他还记得自己初到京华城,一身白色的布衣,天子脚下的人大都看不起他,鄙夷的骂他一声乡巴佬,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事后听闻聂玉棠找伙计狠狠扇了那人二十个嘴巴。他入仕的这些年里,向来是知道聂玉棠与李朝钺的感情,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默默的欣赏着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不曾介入过对方的生活,若李朝钺能一直待聂玉棠好,他没有话说,可李朝钺显然是伤害了聂玉棠,那他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当郭孝如提议一起策反聂玉棠时,他果断的应了,得知他们具体的计划后,却毅然站到了聂玉棠的身边。醉仙居那次,他也是故意等着聂玉棠的,为的就是要带聂玉棠离开,远离朝堂,远离是非,远离那些永无止境的斗争。天知道,在获悉了聂玉棠决定辞官与他一起回江南定居这个决定后,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与聂玉棠从相识那天起到如今,他算得很清楚,真正相爱的日子,统共不过这一年多的光阴,而他竟然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那句他最想说的话,就是告诉他,他到底有多么爱他。
带着这层遗憾,和对幸福被生生斩断的绝望,他在棺木里闭上了眼,静静的等待死亡,没料到在这一刻,死前的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听到了聂玉棠的声音,难道是太过思念的缘故吗?
他细细听来,听到了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呼喊,夹杂着浓重的哭音和无助,不断喊着‘逸之…逸之…’甚至能听清聂玉棠踏在渡头甲板上的脚步声,肖想出他的动作,神情,他的眉眼和灼烧滚烫的泪。
“我…”他张口想要回答聂玉棠,却被涨起来的河水逮住机会,不断涌进他嘴里,“唔…”
耳边聂玉棠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直至河水彻底夺取他的呼吸后,便再也听不见了…
☆、温柔一杀
从渡头上放眼望去,聂玉棠见到了那口已飘到很远的棺材,他记得木头的材料和上面刻有的花纹,是云逸之无误。
聂玉棠顿时明白,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他木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疼,不知道怒,了无生气。天上的雨水几乎将他的身体洞穿,狂风也吹断了身旁的树枝。他的眼光却只是停留在那口棺木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这条河,是京华城的护城河,他曾在上面的画舫第一次见到李朝钺,一颗心,由死到生。而现在,他在这里与云逸之告别,一颗心,千疮百孔,是由生到死了。
他眷恋的望着那口棺材,本来是要沉下去的棺材,此时却因为怒吼的江水在奔涌,而被不断推进,渐次流向远方。
护城河绕着麓山蜿蜒,聂玉棠是很清楚它的走向的。
眼看棺材就要出离他的视线时,便不顾一切的往山上跑,往高处奔,要一直看着那口棺,怎么都舍不得放弃…
沿路摸爬滚打,几次被巨石绊倒,摔得一身泥泞,反正身上的伤不少,多一些也无所谓,他其实不知道,是自己已经没有了痛感而已。人,大抵都是如此,幸福的时候,细微的伤痕也值得呻、吟半天,不幸的时候,便也再没有力气与命运抗争了。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用手扒着泥地往上爬,浑身都是污迹,狼狈不堪。
终于,站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上,天幕和云端近在指尖,脚下怒江滔天,离地狱也不过分毫。
他在这个位置,得以清晰的看到那口棺,就好像他心爱的人还在身边,还牵着他的手,并没有离去。然而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地狱里涉水,渐行渐远,他站在山峦之巅,又怎能无动于衷呢?既然云逸之都不在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赏花无人陪,饮酒无人共醉,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本来,他们若能一起离开…——这是他近段时间以来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如今希望破灭,有云逸之的地方便是天堂,没有云逸之的地方,哪怕是九重宫阙,于他而言也只是无间炼狱罢了。想通这些,也就等于想好了最终的归宿,便不再那么难过,只是急迫的,不顾一切的自悬崖边纵身一跃……
耳畔,风声呼啸。
没有如意料中那般急速下坠,反而是听见一声焦急的低叱:“玉棠——!”
同时,他的手腕被人一把给抓住。
抬起头,瞳孔中映出了李朝钺的脸。
——李朝钺。
聂玉棠怔怔的望着他,没有
表情,毫无畏惧,只冷冷道:“放手。”
李朝钺却似乎没听见一般,只一个劲道:“你抓牢我,别放手,抓牢我!”急的,有些失了往日里的风度。
聂玉棠又道一声:“放手!”
“我不放!”李朝钺大喊,“不放!”
这一次,他没有再自称朕了,而是摆□段,罕见的放软了口气道:“我不放手,求你也别放,好不好…抓紧我,算我求你。”
聂玉棠冷冷笑起来:“不放?!由不得你不放。”说着,自袖中滑出玉骨箫,这是云逸之送给他的礼物,他按下骨箫的一端,利刃随即横出,他毫不犹豫的抬起手,狠狠刺进了李朝钺的手背,一边高声喊道:“放手——!”
十指连心,李朝钺疼的咬牙切齿,但仍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哽咽道:“不放,我不放。”说道最后,竟真的流出泪来:“说什么都不放。”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流眼泪。
幼时饱受冷眼,被李朝靖欺负,他没有哭过。亲眼见到皇后鸩杀自己的母妃,他也没有哭。到后来去了战场,杀了那么多人,时时觉得内心荒凉,无以为继,他还是不曾哭过。
他是一个不会哭泣的强者,今天,却为了聂玉棠掉眼泪。
事实上,他后悔了,他有多么多么后悔,真的只有自己才知道。
犹记得聂玉棠初为朝臣的时候,其实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仍有些天真懵懂的稚气,什么都不懂,李朝钺年长一些,便手把手的教他,教他如何步步为营的与人谈判,如何抽丝剥茧的审查案情,如何进退有据,明哲保身…
那个时候,他喜欢聂玉棠,是出于一种年长者对年幼者的爱护,他将聂玉棠当成一个好玩的小弟弟,四下无人之时,两人在一起打打闹闹,勾肩搭背的,从来不成什么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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