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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险些脱口的昵称换作了寻常的称呼,他目光深深对向仍自靠坐榻上的青年,沉声道:「不论以往曾经发生过什么……在我心底,司徒兄都是一名深深值得钦佩的人物,过往如此,今后依然。」

顿了顿,见司徒延卿没有说什么,他也只得轻轻一叹,一声「告辞」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听着那足音渐远,沉寂良久,司徒延卿缓缓向后瘫靠上床榻,一声幽幽叹息,亦随之自唇间流泻。

他知道楚越会在临走前留下那么番话,是想说明昨夜并不是将自己当成女人、或者说一个单纯宣泄欲望的对象看待。他知道楚越所言确实是出于真心,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更加无从回应。

——尽管因为药性的作用而失了神智,可昨晚的一切,却仍深深烙印进了他的记忆之中,而一旦回想,便如潮水般悉数涌上了心头。

昨晚的他说是失去神智,其实更像是失去了平日的理性与自制而全靠本能驱使着……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正碰触着自己的人是谁,可那时的他却全然忘却了应当与否的问题,仅仅依凭着本能的欲求而动——而也正是依循本能却仍有了昨夜那般……缠绵的这一点,让他即便已决意忘却一切,心头却仍波澜难平。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昨夜的回应不光是起于肉体的需索,还有更多更多深埋于心底的因由。这样的可能性让他尽管不愿去想,却又无法完全将之抛诸脑后……

可现在,比起厘清心头的疑惑……更重要的,却是处理昨夜之事所将带来的种种麻烦。

思及昨晚卢语柔的扭捏与今晨卢余的闯入,司徒延卿眸中的迷惘瞬间褪去,取而代之地,是足以教人瞧得发毛的森寒——

那天之后,楚越就未曾再见过司徒延卿。

最初的五天,司徒延卿称病在家未曾上朝。可当司徒延卿销假上朝后,他却因主动向皇帝请缨彻查兵部苛扣之事而开始四处奔走……有那日司徒延卿提供的账目指引方向,再加上身为枢密院大老的父亲做后盾,事情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风浪。半个多月的调查后,兵部被清理出了一批人,先前给搁置的请款也顺利被批准,而他楚越更因出色的表现而得了褒奖,由副统领正式晋升成了统领。

可功勋的背后,代表着的却是这半个多月连与司徒延卿错身而过的机会都不曾存在的事实。即便心中惦念,可他所能做的,也只是由他人转述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对方的情况而已。

便也在这半个多月中,怀城县令卢余一家因强夺民产及贪污公款等罪名下狱,不到三天便给定了罪名判处流放西北;而司徒府也传出了解聘一部分仆役的消息……知道这多半是出自司徒延卿的手笔,楚越心下称快之余却也不禁暗暗盘算起是否要让卢家在流放的过程中直接「不幸身亡」——原因无他,卢家攀附权贵的手段实在太过下作,连这等手段都会用上,难保他们不会以那日的把柄作为要胁……既然如此,将可能的威胁尽早扼杀自然是最好的方式。以楚越在军方的人脉,除掉几个被流放的犯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当他下定决心准备动手时,却意外得到了卢家人在途中意图杀害负责押送的士兵逃脱,结果被当场击毙的消息。

楚越虽不认为司徒延卿有能力将手伸到军中,却也不认为卢家人的死没有任何人为因素。只是他稍微追查了下却没有任何结果,最终也只得按下心底的好奇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卢家人虽被灭了口,可正如司徒延卿那日曾提及的,一场风波,却仍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了整个上京城……风波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眼下关系无比尴尬的司徒延卿和楚越。

京里盛传这两位同辈中最杰出的年轻俊彦互有私情,而卢家人正是因为撞见了两人的「好事」才会给下狱灭口……尽管卢余的罪证十分明确,可一心想看热闹的人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上京城的贵族和平民不会关心一个知县的生死,却不可能不好奇司徒延卿和楚越这两个风云人物的八卦。也不晓得谣言究竟是从哪儿开始传出来的,可绘声绘影的描述加上前阵子司徒府大清洗的消息,却让这波谣言很快便传遍了上京。

谣言大致可分为三个版本:一是司徒延卿勾引了楚越、二是楚越对司徒延卿用强,至于第三个,则是结合了与司徒延卿有关的旧流言,声称楚越不过是个看门的,真正与司徒延卿私会的,其实是他们大齐的皇帝陛下。

无论如何,司徒延卿和楚越有私情的流言如今已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热中的话题。尽管当事人其实已有近一个月未曾照过面,却总能有「知情人士」信誓旦旦地传出二人在哪里私会、或者又有什么亲密举动的消息。楚越甚至曾经被一个没脑袋的手下问过事情的真假,而理所当然地拉着对方到演武场好好「亲近」了一番。

这名手下确实因自己的不识时务而付出了代价,但他的同僚们的生活却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的长官向来有一烦恼就想动武、然后边打边思考的习惯,而动武的对象自然是可以靠着训练之名好好「磨练」的部下了——楚越最近确实相当烦恼,而结果自也就苦了属下的亲兵们了。

至于让楚越如此烦恼的原因,自然只有那么一个。

那就是司徒延卿。

尽管他已依二人当初所约定地对所有关于二人的探问给予了否定的回答,却仍无法改变他心头始终惦念着对方的事实——那晚的事或许是个错误,却也同样是带来了一个契机,一个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对司徒延卿看法的契机。

他知道自己一直十分在意司徒延卿。这份在意源自于双方的对立与对方的名声,却很快便因对方的才华而真正转移到了「司徒延卿」这个人上头。从平日的行止到在政事上的表现,以及彼此不时来上一次的交锋……回想起来,尽管总是有旁人在场,彼此碰面时,他却总会习惯性地将目光停驻在那张沉静淡定的面容之上。他依旧会和司徒延卿针锋相对,却也会在对方遭人侮蔑时出言相帮。他一直以为这一切全是出于对一个优秀敌手的欣赏与尊敬,可那晚的一切,却彻底颠覆了他这种想法。

他确定自己没有龙阳之好,也早过了美色当前便色令智昏的冲动年纪,怎么说都没理由见着司徒延卿情动的模样便失去理智化身禽兽才是——可事情不但发生了,而且每每忆起那晚的一切,体内的欲火便失控地高涨起来、胸口亦给某种莫名的情绪充塞着,让他直想不顾一切地冲去找人。这样异常的反应令楚越十分不解,而终在逼得他的亲兵们集体称病后有了可能的答案。

令他失控的缘由,是司徒延卿。

因为是司徒延卿,所以没有龙阳之好的他才会明知对方是个带把的男人还起了欲望、才会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却还在明知不该的情况下失去理智地要了对方,甚至在情事间期盼着对方能唤出他的名,而在得偿所愿后心绪愈发激动难平。

可尽管这个答案如此合理,他却仍无法接受——如果他真是因对象是司徒延卿而失控,岂不就代表他对司徒延卿有着超乎寻常的情感?

楚越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对那等礼教伦常也不是那么上心。若他真如自己所推测地对司徒延卿动了情,那么只要仍有一丝得偿所愿的可能性存在,他都会尽可能地展开攻势追求对方……但也正因为如此,真正采取行动前,他必须先确定自个儿的答案是否正确——

于演武场上又一次将属下好好「锻炼」了番后,楚越心下已暗暗有了决意。

第五章

如果说梦华楼的「上京第一」是对大多数的上京人而言,那么位于梦华楼隔街的「倚绿阁」,则是所有好男色者心目中最高档的销金窟了。

此刻,倚绿阁旁的小巷里,两名身形挺拔、动作却有些猥琐鬼祟的男子伫立其间,头上还刻意戴了顶宽帽遮挡住面部,模样说有多可疑就有多可疑。

「老大,你你你你是认真的吗?」

探头望了眼巷外那座与一般高级青楼无甚差异、可在外迎宾的「丽人」却清一色平胸的奢华楼宇,身形略高的可疑男子以完全不符合其体型的怯弱音声朝身旁的人开了口,「这里很贵的……而且老大又不喜欢男人,干、干嘛到这种地方来?」

「少啰唆!都说了今日的费用由我包了,还在那边磨磨蹭蹭的做甚?赶紧带我进去就是了!」

迥异于有些怯弱的同伴,身形略矮的男子沉声怒斥道,言词间自然流泻的气势昭示了其居于上位的事实,而令听着的同伴忍不住本能地缩了缩身子,有些气弱地应道:「那、那老大到时候要是不满意,可不准揍人啊?」

「我是那种人吗?你再继续磨蹭下去,明后天就准备上演武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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