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天泰道:“就算快,路上也得好几月功夫。
江彬又问道:“你那朋友定居何处?”
管天泰笑道:“我那朋友人在苗疆,居无定所,不过已和我约好了见面地点。”
不知是习惯谨慎,还是防着什么,他并不愿意透露太多。
江彬微点一点头,道:“管先生年纪大了,长途跋涉多有不便,我派两三个下人一路随行,也好照顾先生食宿,可好?”
管天泰道:“管某先谢过大人。不过,苗疆不是个好去的地方,多带人反而麻烦,而且我那朋友生性怪癖,不喜生人,所以还是我一人独行为好。”
江彬又好意道:“管先生身上的银子可够?要不要到账房那里再支取些路费?”
管天泰笑道:“平日里将军给的花销颇丰,我吃住又不用花钱,是以手里已有不少银钱。何况,此趟出行全为着我自己,哪好再多拿将军的银钱。”
江彬佯叹了声,道:“那我只能祝管先生一路顺风,早日回程了。”
管天泰挺一挺胸,无比自信道:“这趟若能得成,定携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回来报答将军。”
江彬哈哈大笑了一阵,道:“那我只能翘首以盼喽。”
之后,他还是让下人支取了二百两银子送给管天泰,又派了几个侍卫把管天泰护送出府。
沅水,南源出自云雾山鸡冠岭,北源出自麻江平月间的大山,两源汇合后称清水江,流经黔东、湘西,最后注入洞庭湖。
数月来黄芩几经转乘,终于登上了一艘沅水上的客船,直往古为楚黔中地的辰州府而去。
因为这一段路程很长,撇下途中种种险滩不说,河道上还常有水贼出没,是以拔锚开船前,船老大和船工们都郑重其事地跑到甲板上,用三牲祈福,以求一路平安。
只见,船头上有人击鼓,有人敲锣,还有人架起一口大锅,煮白肉祭神。船老大则在一边扔猪头、公鸡、鲤鱼入水,烧纸烧香,又燃放了千子头鞭炮,这才大喊一声:“把‘抹布’升起来!”
他口中的‘抹布’指的是船的帆布,但因为‘帆’和‘翻’、‘烦’同音,而无论是‘翻船’的‘翻’,还是‘麻烦’的‘烦’,对行船人家而言都是十分不吉利的字眼,因此在船上只能把‘帆布’叫做‘抹布’。
船工们应声升起船帆,操起划桨,客船逆水而上。
原来,黄芩离开高邮后,先到扬州查探,发现‘莺苑’已被查封,暂时无从下手查寻线索,于是干脆寻本逐源直入苗疆,奔着曲靖去了。
本来,从扬州到曲靖,可以先入长江,一直逆流而行,经过三峡,后入乌江,从贵州普安附近上岸后,再陆行区区几百里,就可到达曲靖府。可是,黄芩并没选这条路钱,而是从长江越过武昌,到洞庭湖转入沅水后,逆流而上,直到湘西的辰州府上岸,再靠脚力行路穿越整个湘西,陆行千余里,最终进入苗疆,到达曲靖。
乍看之下,这两条路中无疑是第一条较为省事省脚力,只管坐船,上岸后再走个两三日就能到曲靖了,可黄芩偏偏选择了后者--经湘西到苗疆的曲靖。他之所以这么选择,皆因考虑到第一条路的水路极长,是以行程受天气、风向的影响较大,虽然省了不少脚力,但水路行船的影响因素颇多,明显比陆上跋涉更不受控制,另外,途经的三峡又是尤为险阻之水道,是以第一条路除了中转较少、相对省事些外并没有别的好处,所以被他摈弃了。
船行几日后,天色转为晴好,沅水上没了风,是以船帆便没了用处,全靠船工划桨,行船速度立时慢了下来,船也平稳了许多。本来在船舱里憋闷了好几日的乘客们见状,三三两两涌到甲板上眺望岸上风景,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打发时间。黄芩也提了装有银钱等重要物件的小包袱,留下存放换洗衣袍等不值钱的大背囊在船舱内,跟着同船其他客人到甲板上四下瞧看。
只见水面上雾汽蒸腾,徐烟缭缭,恍若异境,而两岸的风景则仿如一幅幅流动的画卷般,时而树木葱葱,时而绝壁凛凛,令人目不暇接。
黄芩正依在船弦边看得出神时,一个长相不起眼,眼神滑溜的青年悄没声息地自他身旁而过,不经意地用手去蹭他的随身包裹。
转头,黄芩狠狠瞪他一眼的同时,快若疾电,一手刁住了他蹭上来的手。
手被人捉住了,那青年弯弯眼,笑了笑,假装之前的动作是好意提醒,口中道:“全是银子吧?出门在外小心些,莫要光顾着观赏风景,忘记了看牢银钱。”
黄芩不理他,冷着脸四下望了望,不见再有旁人,于是低声道:“之前在船舱就见你手底不干净
,老想摸别人东西,现在居然摸到我头上来了。”
看来,那青年非偷即盗,最少也是个顺手牵羊,贼性不死的流氓胚子。
那青年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压低嗓音道:“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你带着那么些银子,怪不得我手痒。反正我没得手,你也不能说我就是想偷你的银子。不如,算了吧。”
黄芩轻蔑地笑了声,道:“踩点子、巡风、护托、过托的一个没有,看来你对自己的技艺很有信心嘛?”
一般偷窃技艺不高明的偷儿都会结伴下手,以确保容易得手。负责下手前查找目标的叫“踩点子”,负责行窃时放哨的叫“巡风”,替下手之人打掩护的叫“护托”,得手后传递赃物的叫“过托”。
说着话,黄芩手上微一加力,那青年吃痛不已,原本虚握成拳的右手松了开来,‘啪嗒’‘啪嗒’两声,磨利了半侧的两枚铜钱,从他原本骈夹起的食指和中指间滑落到甲板上。
黄芩瞧见,道:“自讨苦吃。”
原来,那青年平时就是以这两枚特制的铜钱为下手工具,夹在两指间,垂手游逛,割人衣囊探取钱物的。
见已被人琢磨透了,敷衍不过去,那青年索性气势汹汹地耍起了赖皮,道:“我学艺不精,没甚说的。不过,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真把事情闹大,你一个外地来的,也未见得有甚好处!”
这时,不远处一个身着深紫色锦缎劲装,外罩浅紫色轻绸披风,腰跨古色斑斓的一柄长剑的年轻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乍一望去,只见来人一身紫光耀目,委实神气无比,加上面上英气外露,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不用开口说话,只是往那儿一站,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到了近前,年轻汉子表情倨傲,严肃质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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