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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玮继续道:“这些在我们自不算什么大事,对他却是关系到宗门族裔的重要事情。能将之托付给你,更足见他对你的信任。否则他为何不交由他的侄子来办?”

这些对话,谷靖书本来是可以出口质疑的,然而被南宫玮直接排除在天门相关人士之外,他猛可记起谷云起与甘为霖都曾问他是要承担起天门这重负,还是与小珏厮守终身,他两次的答案都是小珏。如今虽然是舍不下谷云起,但与那天门秘宝的关系,确然便似是没有了。且他并非武林中人,也并不晓得这宝藏在武林中被传出何等盛大的名声,纵使知道,以他的心性,其实也并不会贪恋那过度的财富。所以他张着口,几番欲言几番又止,本来正当的权利因他的迟疑也似乎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

甘为霖冷冷听着他的胡诌,终于又道:“在你说来,这天门乃是谷云起送给了南宫北翊,因此我们这些外人都干涉不得了?”

南宫玮鼻孔中哼了一声,对于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并不屑于回答。甘为霖盯着他,一一揭破道:“若这真属于南宫北翊,他已说过南宫家不再起觊觎之心,永不染指其中,你没听见么?”

南宫玮冷冷道:“父亲被你以银针制住,这种话自然不是他的本意。”

甘为霖以眼角余光瞥了瞥南宫北翊,他对于这个儿子却也失去了管束力,那不仅是因为他无法动弹,也因为他的想法与这个儿子已大相径庭。所谓党同伐异,面对着天门这一巨大宝藏,他们间竟没有“亲情”的牵绊,也着实令人吃惊了。

只是南宫家的家法如何,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他连讽刺的心情也没有了,恢复了原来的冷漠木然,道:“是否本意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可惜谷云起既不是带南宫北翊前来参拜祖先,也并不是要将宝藏拱手相送。谷云起只是迫于无奈,带他来此。无人阻拦,他当然有机会将之据为己有,然而这宝藏中的东西,终究并非南宫北翊的。”

南宫玮眉毛微扬,故意大声笑了出来,道:“谷云起人都死了,你又凭什么知道他的意思?何况你是何人,顶着个谷雁回好友的身份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天门视为己有吗?啊,这我却是错了。”他蓦然又是一声得意的长笑,道,“阁下并不是甘为霖,与谷雁回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不仅要激怒甘为霖,更是直接质疑甘为霖的身份地位。甘为霖知道进入此处的机关道路,又对天门谷氏的事这么清楚,身份早是确凿无疑。但他自己一直否认,南宫玮要提出质疑,他似乎也反驳不了。

甘为霖初时看来极为暴躁易怒,情绪多变,其实却极能克制,光看一路上他仅对谷靖书发怒,于南宫珏的诸多无礼尽皆视而不见便可见端倪。他所以也不为南宫玮话语所动,语声平静地道:“总而言之,你南宫家无论如何,都要染指天门了。”

这岂非废话!南宫玮一眼望向父亲,他知道父亲一直在苦心经营着许多东西,与那谷云起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因着长期的纠葛所致。而他谋划的东西近在眼前,为一微不足道的“情”字便拱手相让,又有何意义?

谷云起已死,父亲再怎样忏悔也再无法唤醒他,既如此,自然只有能够牢牢抓在手中的财宝才更加现实,更有意义!

他不屑地扬了扬眉梢,正要答话,忽从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温顺却坚定的声音,道:“不是。”

……

小琛?!

南宫玮只觉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砰然裂开一道缝隙。他霍然转头,那南宫琛竟一反平常畏畏缩缩的姿态,颇有些大无畏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其他几人身上,脚步稳定地走上前来,继续口齿清晰地道:“南宫家不再觊觎天门秘宝,更不会打它的主意。父亲如此吩咐,孩儿自当照办,还望前辈莫要动怒。”

不但南宫玮,甘为霖也是意料之外,对这一直以来几乎都是被忽视的南宫家二公子缓缓打量了几眼,这几眼下来,对面南宫玮陡然间又是怒气上涨,几乎没立即挡在了南宫琛前面,并怒声喝斥甘为霖“非礼勿视”的行为。

南宫琛反而很是坦然,甚至没有再看南宫玮一眼,转向谷靖书,恳切地道:“靖书,对不起。父亲……父亲一直很对不起你们,还有谷前辈……”他顿了一顿,南宫北翊曾对南宫珏和谷云起做过的事,单是用“对不起”三个字很难描述得彻底。他到底是南宫北翊的孩子,纵使代南宫北翊感到愧疚,真要做出大义灭亲之事,却绝无可能。他呆了一阵,看出谷靖书不可能被这么容易打动,忽然喃喃道:“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好解决。我既是父亲的儿子,代他向你们赔罪,能偿的也只有这一条命了。”说着毅然抬头,大声道,“靖书,小珏,虽、虽然我这条命并不值钱,但父债子偿,你们即管不肯原谅父亲,也请不要为难于他!”

南宫玮自他站出来后,脸色便阴晴不定,此刻忽听得如此宣言,不由勃然变色,一把抓向他脖颈,怒吼道:“胡说什么!”

第191章

南宫玮盛怒之下,倒还记得放轻力道,免得当真抓伤了二弟,事情更无可挽回。他先挣脱南宫琛的手,为的不过是不被阻挠自己的行动;那心中虽有忿怒,想着的却绝不是与二弟决裂,而是日后有时间再将这又起“反叛”之心的二弟好好惩戒一番,威吓一顿原谅他便了。哪知南宫琛忽然不做那百依百顺、摇尾乞怜的小狗,竟硬起了脊梁,要为父亲承担那劳什子“罪责”,简直傻得可笑!

他是存心威吓,出手不重,南宫琛却像是连他留手也看不出来,自己一晃身一错步,闪避的同时腰中剑呛地拔出,不待南宫玮反应过来,已将剑锋横在自己脖颈上。南宫玮一呆,又惊又怒,叱道:“小琛!”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反应敏捷,一腔怒气在胸,又深知不能再向南宫琛发脾气,偏一向骄傲惯了,连口头的服软亦做不出,心里头焦急得如百十只猫抓鼠挠,面上却还不肯示弱,仍是瞪视怒目的神态。

南宫琛望着他,见他停下手,看来也松了口气,只是横在颈项上的剑却并不撤离,凄然往南宫玮眼睛望去,道:“大哥,无论你想怎样,我都不想妨碍你……”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南宫玮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总算在嘴边被硬生生地压制住。他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小琛,大哥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这天门秘宝之主已经死了,甘为霖可取,我们自然也可取。同样都是外人,我们没必要拱手相让,不是么?”

排除南宫北翊与谷云起的爱恨纠葛,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南宫琛垂下眼睫,喃喃道:“是,大哥做的没错。只是……只是我们南宫家欠谷云起前辈的,欠小珏的,靖书的,还有许多债都没偿清,又怎能再夺走他们的东西?”

“他们的东西”?……南宫玮倏然扭头,恶狠狠地盯着也被南宫琛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的谷靖书,冷冷地道:“照我看来,他虽然长得像谷云起,倒也未必真和谷云起有什么关系。否则谷云起为何不直接将这秘密告诉了他,反带父亲来此?或许……他也不过是借着自己与谷云起长得相像,干脆认上这门便宜亲戚,好让自己有机会染指这天门秘宝罢了。”

谷靖书本来颇为南宫琛感动,正要开口略作宽慰,虽不能轻易原谅南宫北翊,倒也不应让他来偿这罪责。然而才一张口,便被南宫玮这番话堵的结舌瞠目,滚到口边的便只剩下:“不是的!”这句话了。

南宫玮恣肆威逼道:“你与谷云起的关系空口无凭,岂有眼见我父亲与谷云起同来此处,情深意切之实?”

谷靖书对那秘宝本没有野心,但几次放弃继承天门,总有愧疚之情,被他挑拨下来,只气得面青唇白,指着南宫北翊不禁颤抖,道:“他、他……他对我叔叔百般折磨,逼我与叔叔相认,想用我来要挟叔叔就范,害得叔叔沈屙愈重,终至于此……”

南宫玮如何肯听,狡辩道:“胡说八道,父亲待他再好不过,衣食用度,无不精心而备。他死在这里,不过是因父亲要满足他死前心愿,你怎可污蔑我父对他的一片赤诚痴情?”

谷靖书简直要被他气坏,道:“你、你──”眼睛发涩,鼻中发酸,几乎就要淌下泪来。只是他还没有哭出来,先却听到左近响起另一人的呜咽声。所有人诧异望去,室内一时无比沉寂。

南宫北翊坐在那岩石之上,泪水早布满面孔,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他也不知流了多久的泪,此时才抑制不住地发出悲恸哭声,竟是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被众人看着,渐渐倒有要嚎啕大哭的趋势了。

谷靖书简直有些发懵,他见这南宫家长,哪怕是方才对谷云起做出那等禽兽不如时的失态,那精神也还是蛮横冥顽的,绝不似此刻这般伤心至脆弱不堪的模样,看来简直有些可怜。但那可怜之情一闪而过,反激起谷靖书心中一层更深的厌憎,遂握拳怒斥道:“你哭什么!从前我叔叔流着血也不曾见你动容,此刻这一些眼泪便以为能抵得平么!”

南宫玮也是恼怒得很,原本父亲神志丧失,做出些不得体之事也并不出奇,然而他现今分明已恢复了神志,还要做出这等丢脸之事,阻碍他的图谋,实在无法忍受。他面色铁青,但听谷靖书骂父亲,又怎能不回护自己一家的面子,当下一挥衣袖,正要强词夺理一番,却听背后南宫琛哽咽的声音道:“靖书,父亲现在难过后悔,虽有些迟,但这份情总不是假的了。眼泪无法消弭那些错误,便由我……偿你叔叔的血!”

南宫玮浑身大震,暴怒之下掉头大喝:“不准!”

南宫琛被他吼得手一颤抖,那剑锋一晃,猛地便在颈项上划出一道血痕。南宫玮眼都红了,双手鹰爪般扬着,青筋虬结,作势欲扑,却到底怕出闪失,涩声道:“小琛,你不为大哥考虑么?”

南宫琛看着南宫北翊失魂落魄的窘态,早陪着他落出许多泪来,摇头道:“大哥,我们总该为父亲考虑更多,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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