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脸谱者,对待领导是一种,对待下级是另一种,是谓上谄下渎;对待老百姓是一种,对待达官贵人另是一种,是谓趋炎附势,对待豪强巨富是一种,对待困窘维艰者是另一种,是谓寡廉鲜耻。
而很明显,穆锦不幸地被列为最后一种。
本来身材就挺壮实的小孙丝毫不遮掩他的鄙夷和不耐,颇有威慑力的往那儿一站,工作证那么甩手一摊,废话也不同她多讲,带了几个人往寒酸的小厂房里巡视。张张在封闭的小厨房里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还抹着泪哼歌儿,听着压力锅呼噜噜的欢快叫声。
穆锦近乎羞惭,仿佛那个小厂房就像她自己一样,赤身裸体、丑陋的骨架被拿着标尺丈量的工艺家所耻笑。
“你们负责的呢?”小孙旁边的矮个子没有接过穆锦端来的热茶,眼睛就要往天花板上望去,下巴指着她。
穆锦这才从胆战心惊中回了神,反反复复的在围裙上揩着手,有些犹豫不决,似乎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吞吞吐吐地说,
“是,是我。”
“今天例行检查,生产许可证拿过来。”
例行说的那叫冠冕堂皇,大抵是毒豆奶事件出现后的临时例行了,过去几年,从没见着这群人民公仆巡逻的影儿。
穆锦当然没敢这样想,其实许可证一直都是齐桦保管在他的房里存着,穆锦看着人民公仆们威严的表情,什么都不敢忤逆,当下就点头去找。
可她哪儿找啊,穆锦忙打了齐桦手机,却是关机。
吴琚的也打不通。
穆锦忙叫张张一起去齐桦房间找,可那门却是上了锁的。这房里的确放了重要东西,平时也一直都上锁,这下,张张就差没去把那门给撞开。
人民公仆发挥了果断的断案能力和显著的威信力,熟练地从车子里掏出一卷白条子,自带了浆糊。
把料房门一关,贴上两条交叉,又往厂房里的大不锈钢桶外围如法炮制。
穆锦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仔细一看,竟是那“抄家”的封条!登时一口气憋在心口上,咽不下,咳不出,脸色那是白里透出青,活像素瓷瓶。
张张在一旁,嬉皮笑脸地套近乎似的看着带头的那个老大点头哈腰,心里也打着寒噤。
只听得那人尖细的声音毫无起伏地道,
“暂时做无证经营处理,本月必须停止生产。如果能够及时出示标准证件,再销案。”
本来一干人就要撤退,这时候,中间一位拿着一本什么册子的人突然念了一句,像发现了藏宝图似的,兴奋地喊道,
“这个,不是那投诉电话举报的地儿吗?”
这么一吆喝,意兴阑珊的公务员们顿时有了热情。
举报原因上写着,出售过期豆奶。
这是那档子的事儿,就因为怕保质期太短,两个伙计才出去找路子,过期豆奶又怎么说?
一群人正是有点分歧的时候,一辆公务车驶过来。
登时,屋子里空了,穆锦却没心思注意,她心跳得厉害,却不是心虚,她诚信经营,哪会这样坑人,况且,这没过期的尚且担心坏,过期的摊主也不肯要啊!尽管道理是这样说,可如今的举报和炸弹似的,扫射似的,哪儿投哪儿八成就炮灰,称之为激情举报,破坏力也是不容小觑。
何微负责她那条路线的时候,被省里来的一通电话打断,这才掉队。
同事们见到她从车子里下来,不自觉地成簇拥状,刚刚的分歧顿时拉大,都想着争取何微的支持。这关乎的可就不仅仅是个关不关作坊的小事儿,而是拉帮结派站对跟人的大事儿了。
何微也没听他们的那套说辞,把穆锦叫到跟前,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
虽然何微的神态言语也算不上温和,但穆锦却放松了不少,也没犯结巴,利索不少,把事儿交待清楚了。
穆锦说完,简直要为自己拍掌,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顿时回复了低落状态。抬头,却看到何微点点头,朝她看过来,穆锦一下子像是从低落的泥淖中被拉出来,心一下激跳起来,比看到封条的时候还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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