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啰嗦!马上回答!”
在塞鲁士的逼视下,亚伯兰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他低头叹一口气,声音还是非常轻柔:“顺利的话,是不准备再回城了。”
“做什么白日梦!你这种废物只能做皇虫的口粮!”
“的确如此,可活着又能怎么样?”他拍了拍黑巴别头盔,仍戏谑地笑,“隔绝我的能力其实是种保护,谁想要被反复强调果真没有任何人喜欢我?”
塞鲁士难得沉默了片刻,才生硬地说:“活下去的话,也许能遇到。”
“您才是个骗子,哈哈,至少说点我想听的谎话吧。”
塞鲁士又一次静默了许久才发问:“你是否‘看见’了什么,才下定决心离开城邦?”
亚伯兰摇了摇头:“我曾听闻这片茵陈的尽头,在黑塔顶上也无法望见。但只要能穿过密林,就会看见蓝色的天空,像世界毁灭之前一样。”
“很多人像你一样对这无稽之谈感兴趣,后来他们都死了。”
“这样未尝不好。”他笑着,也好像很认真地说,“毕竟谁能逃脱死亡?我已经二十二岁,不会再活很久。既然终究要付上同样的代价,还不如在气息尚存时试着做点什么。——我不想一生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只是活着。”
“意义?你这种愚蠢的行径难道就有意义?你什么都不会看到,你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吃掉!”
“如果只有结果才有意义,那我总要死,你又为什么三番四次地救我?”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塞鲁士,亚伯兰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我从不相信只有结果才有意义。即使得不到回应,我还是可以爱一个人,爱就是意义。”他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就算无能的我,无法追问,无法改变,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但还是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去做出选择。既然如此,我选择死在我能走到的最远处。”
塞鲁士背过身去,双手握紧成拳:"我再问你一次,好好想清楚,你真的决定了吗?"
即使不会被看见,亚伯兰还是肃穆地挺直脊梁:"是的,长官,我已经决定了。我所寻求的奖赏,就是死在寻求的路上。"
塞鲁士点点头,声音忽然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你申请离城是在哪个城门?什么时段?”
“西南门,今天日落时分。”
塞鲁士就此结束了对话,转身跃下高高的城墙,在将要落地时发动鼓翼之术,平地生起的旋风环绕周身,让斗篷和战袍优雅舒展。他敏捷落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军团长的办公室里,塞鲁士摊开手,这枚石子依然像四年那样,静静躺在他掌心。圆圆的,几乎没有杂质,罕见的孔雀蓝色。
正中间有一道裂纹。
就如同亚伯兰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永远无法抹消的痕迹。深渊总是在那儿,又软弱又刚强。塞鲁士了解他,了解他的固执、勇气和温柔,因为曾在意识深处“听见”过他的声音。那世界叫人知晓另一个人的“真实”,即使他能感受到的微少又浅薄,朦胧如在梦中。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塞鲁士是骑兵,他头皮之下覆盖着一层特殊的壳,用以阻断深渊者的入侵。骑兵所掌握的秘密,不可以被战士与平民知晓。
所以他喝止亚伯兰的“下潜”,即使他事实上并不厌恶甚至暗自喜悦于那被找到的感觉。你会爱一个人,当你在“深渊”之下“看见”或“听见”他。你真正知道你不再孤独,即使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但现在这一切都到了尽头。
他作为“塞鲁士”而存在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四十一天后,他就会像从前那些“殉职”的骑兵们一样永远从这里消失。即使想要在那之前继续保护亚伯兰也已经不可能,深渊一定会先一步死去,真正的死亡。黑塔已经明确做出了决定。亚伯兰还不知道,为什么他降格为平民以及独立出城的申请可以如此快速地通过,正如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当年他和父亲始终不能拿到有战士随行的离城名额。
他们的生命,全部是无法更改的绝望。
塞鲁士用戒指打开办公桌抽屉上的封印,拉开后,里面是一堆乱糟糟的小玩意儿。过去几年间,亚伯兰经常到黑塔去找编织工交易,换取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送给他。这些无法带走,但也不能留给别人。他展开弥尼术,用一个无形的圆球把所有礼物都装起来,然后开始慢慢压缩直到它们化为碎屑。
他默默回想着亚伯兰的话语,每一句都平淡又鲜明。
弱小的深渊,他不知道,因为不肯放弃自己的意志,他在反抗整个黑塔的世界。
死在我能走到的最远处,这是否就是自由?
隶属于第四军团的一位年轻骑兵,走进团长塞鲁士的办公室。
"坐下,"塞鲁士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了一下,"我不喜欢抬头说话。"
"是。"
"你刚刚从上面接到一个新命令,关于深渊4712。"
"是。”骑兵打开自己的军戒,绿宝石光芒中一串字符如蛇盘旋,“不过现在目标编号已经是sw1987了。"
"这个任务,我想代你去做,私人请求。"塞鲁士抬起左手,展示中指上的军戒,"当然,在这段期间,你也可以使用我的部分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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