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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知道绾云庄乃天下第一大庄,庄主祁万缕当年一把玲珑剑飘逸出尘,全不像是人间该有,又加上面目生的俊朗风流,究竟惹出多少少女心事,人们全然数不出来。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拜倒在江湖第一庄庄主之女的石榴裙下,两人结为连理。老庄主独有一女名唤绾云,玲珑剑入赘做了继承人,真个是男才女貌,叫人好不羡慕。这祁万缕接手庄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换了庄上牌匾,用夫人闺名替了庄名,足见鹣鲽情深。不想两人刚添了子嗣一年不足,庄上却多了个大小姐,虽不过五六岁年纪眉眼却是极其入眼。此事一度成为江湖笑谈,倒也不泛有人感叹祁庄主不仅剑法玲珑,连着心肝也是剔透,不知道怎的连夫人也忍了他那些个烂桃花。如今却是因此遭了灭门,怎么不叫人唏嘘慨叹。

临窗而坐的华服少年饶是之前尚有闲情听人家闲谈,此时也再不能淡定如初,茶碗险些不稳,洒出一桌茶水。几步跨至黑胡子旁边,少年一把揪住黑胡子衣领,一脸怒色:“你刚才的话当真!”

“这位小兄弟,我黑胡子消息向来灵通,绝对不会胡说,如若不信,你可以……”

不等他话讲完,少年已经奔大路而去,不见踪迹。

祁暮沉一路上有些惶惶。自己是家中独子,本该十六岁出来闯荡,但是自从母亲在自己十三岁那年撒手人寰,父亲对自己更是关爱有加,纵是千般想万般想,也还是拖到如今十八岁年纪。好不容易出了山庄,这才出来不过半月,却听到这样的消息,若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且不说自己父亲母亲待自己如掌中至宝,只那个旁人言谈中甚是莫名的姐姐,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幼时闯祸挨罚都是姐姐陪着,母亲走后更是长姐如母,感情亲厚。如果真的出事…祁暮沉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歇,直换了身下第八匹马,终于不到半日路程就可以到家了。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行人稀少且都面目陌生,祁暮沉心中不安加剧。

正走着,祁暮沉只觉得一凛,抬头正对上前面青衣人的目光,却又不是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祁暮沉轻叹一声,想是连日奔波,才会有这么些错觉。

细细打量,那人没有骑马,生的俊俏,龙眉凤目,三分柔媚三分英挺三分痞气,剩下一分凌厉乍看之下确实突兀却又不那么明显,或者说,是隐藏的很好。

此人一看便知非是池中之物,祁暮沉不由多看了几眼,直到错身而过,才又催马疾驰。

从杭州一路奔往蜀中,人疲马倦,青城山遥遥在望,绾云庄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祁暮沉有些浑噩。

庄中大门已经不是自己离开时那样光鲜端庄,所见之处无不触目惊心。围墙焦黑成炭,匾额也只剩一角还钉在墙上,绾云两个字上刀痕无数,祁暮沉不敢想像毁了这牌匾的人心里究竟有多强大的恨意,若不是这牌匾是自己看了十八年的那一块,他几乎要不认得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庄中花园里的白玉小路被烧断了的树枝遮住大半,此情此景难过天,这里陪着他过了十八年的一草一木,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祁暮沉不忍看着满院惨象。绾云庄一朝之间满门被灭,却连个操办丧事的人都寻不见,初出江湖如他,一时间再难自持,恨意顿生。玲珑剑剑花一挑,一生十,十生百,百变千万。本来俊秀婉转的玲珑剑法,顿时显出一种恢弘气势来。待到剑势收时,却只惊了几棵枯草,驱了几只飞鸟,偌大一座庄院,竟是人迹难觅。

灭门之仇,当与天共!

父亲的书房已经是一片废墟,祁暮沉搬开断壁残墙,只捡出几块枯骨,父亲贴身的玉器在一片焦黑中泛着莹莹白光。玉佩有些瑕疵,祁暮沉还记得是自己小时候淘气的时候摔的,害的姐姐陪着自己罚站了一个时辰。把玉器收进怀里,祁暮沉一路寻去姐姐的闺房,找了半天,心下诧异,遍寻不见姐姐的尸骨。一时间既是惊疑又是窃喜,姐姐生死未卜,又未尝不会还活着。

细细探查这屋里的一砖一瓦,哪怕只有一点希望,祁暮沉也不想放弃。在这之前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可是突然遇到这样的变故,对亲人的执念变得尤为厚重。

屋子的主架没有坍塌,只是屋里一片焦黑,家具摆设物事都看不清原来的模样。立在床边的屏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架子,本来破败的架子上一抹异色无端艳丽,细看之下,是姐姐惯用的绣针绣线,入木三分,虬结成一个奇异的图腾,似花非花,似虫非虫,图腾虽是被嵌进焦木里,但是并不坚硬的焦木上一丝裂痕也没有,图腾周围是比烧焦的桃木更深的黑色。这样明艳的颜色在一片大火肆虐后的废墟里显得极其诡异。

饶是祁暮沉再不济也知道这个图腾与自己举家灭门之事脱不了干系,只是自己见识尚少,偌大一个江湖,这个图腾出自何处做什么营生当真是一窍不通。即使有心报仇,只是仇家是谁,又从何处得知。

世事逼人,已成定局。

祁暮沉深知自己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再悲伤,也还是收拾心情,绾云庄就算只有一人活着,他也不要它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唐门是蜀山大派,和绾云庄早有交情,祁暮沉当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动身前往唐门求助。

马匹休息了一夜,喂足了草料,本应该精力充沛,想是扛不住前日奔波劳累,傍晚的时候终是跑不动了。祁暮沉就算心急也没有办法,两条腿的人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

山脚下少有客栈茶馆,又催马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下山之后第一间客栈,栈名客来。

有来无往,当是不祥。

周遭气息变化并不隐晦,如果祁暮沉不是心中有事,或者他不是初出茅庐,那么他一定可以感觉得到。可惜,没有如果。祁暮沉到底是个初涉江湖的少年人,玲珑剑法纵然能让日月失色,也抵不过一个措手不及。

黑衣人从路旁草丛里窜出,显然预谋已久。围势既成,疲马受惊,祁暮沉本来心神不定,险些摔下马去。等到勒马站定,已是先机尽失。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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