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天用第一次参加演礼以来所有的积蓄,托人辗转从内府取了一副琴穗,据说是从前朝老琴上取下的,那琴因为声音古拙不为人爱,久已冷落。
他是说走便要走了,走马上任没有这么快,但这几日来在山栖堂中被人指指点点,一人一个侧目的,早已如坐针毡。
这是任风歌第一个出师的弟子,未料竟是这样的光景。早课上说这件事时,年长些的弟子各有表情。贫苦人家来的,动了心思的样子任风歌再熟悉不过。
尘世中的清静之地,时常有这种表情。但人各有志,动了心思的就非要往俗尘中打滚一把才能明白那滋味,决意分道扬镳的,更是不乏其人。
任风歌不需要什么报答,也不在乎琴穗有多么珍贵,他知道江暮天还没有从红霞的那件事中吸取教训,甚至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害怕失去一切,害怕受到冷落,有许多的歧途都是从这样的感受中开始。
可他无法阻止,也不该再阻止。
在一些弟子的注视中,江暮天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山栖堂。他在这里,摆过威势服过软,为了这个地方的安宁也付出过一切的努力。这样的离开,没有人是感到高兴的。
辞去不过是早晨,彻底离开是傍晚。因为红霞的事,一些弟子原本不敢靠近江暮天的,这时也不禁来道别。寒暄低语一阵,至闭馆时方才散去。
任风歌只说,师徒一场,盼你好自为之。
江暮天神情低落着,临别时,又在正厅匾额下面,向他磕了一个响头。
那匾额上,题写着“山栖桃源”四个字,风骨俊朗的,与中庭的流水榭相合,而成桃花流水。
俗世中的桃源不可能永远平静无波,这,任风歌已经明白了。
得力的帮手走后,他不得不暂时自己安排起一些事务。快要过年,采买年货、物资进出、馆舍修葺、别馆藏琴养护,还有与一些必要人士的关系维护等等,想要再选出一人来统揽,又想起其余几个年资已深的弟子也快到了出师的时候,意兴阑珊之下,暂时懒得去提。
夏苓和一个要好的小姐妹曾经来偷偷地告诉师父,有几个弟子在大师兄走后,对馆内的各项事务特别上心,师父交代的不说,不交代的也常问常管,看起来怪别扭的。
任风歌看着夏苓,微微地笑:“让他们管吧,有这个心,也省我一些力气。”
夏苓也是个女孩子,终究无法长久留在这里的吧。及至这众多伶俐可爱的女弟子,雄心勃勃的男弟子们,竟都好像立时三刻就要离开他了一样。
每念及此不由伤心,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色。
幽兰那日伤了元气,五六日始复原如初。虽然另开了厢房,但以幽兰身体未愈之故,两人还是在希声居同床共枕,搭着手说些话,平静相依着入眠。旧时如交情深厚者,也常有“抵足而眠、扪虱夜谈”之趣,故有弟子见两人同进出,只觉得稀奇而已。
夏天时江暮天曾为了幽兰与任风歌争执一场,但幽兰那时不太在众人面前出现,逗留时日又短,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难免也有认得的,只知道幽兰是那时患了重病被山栖堂收留过的可怜年轻人,见他两人而今如此投缘,不由啧啧称奇。
这日任风歌往宫中应付了两位皇女的及笄之礼,于帘幕后的琴席主位,弹奏了祈祝之曲。他看见了江暮天,短短时日,那人已经换上了宫廷乐师的官服,只是竟不敢看自己的师父一眼。退宫时成均馆的几名琴师有意上来攀交,拖延了一刻,至申时方才离去。
明日朝上开始大休沐,山栖堂也要提前聚集弟子年末终会,其后各人回家探亲过年,直到开春时才重新开馆。
每年最寂寥也是最清静的时刻莫过于此,任风歌下了宫中辇车,在街市上随意转了转,买了些白肉胡饼,想起幽兰开春也要离开王城,去办他自己的事,心里无端寂寞得难受起来。
正往山栖堂走时,见街边一个挺面善的师傅蹲坐着,摊子上卖着一个面人。就一个。快过年的时候摊贩已经少了很多,这么个摊子还颇引人注意的。
师傅说,这个面人一两银子,但你买了要去一个地方。
任风歌问,什么地方?
那师傅说,不知道,那个人没交代,你给钱吧。
任风歌摸了摸衣袋,进宫时他总会多带些银钱,刚才进出宫廷依例打赏侍候人,还剩下不少,于是付了钱。
那捏面人的师傅又噔噔跑进对面的酒馆,还以为是歇业打烊了的,原来厚毡子掀开里面还有人客。
这时系了件月白色的大氅,衬得一张妆容淡淡的脸分外明艳。
那人笑道:“客官这是打哪来的?”
任风歌道:“从宫中来。”
“又是往哪去呢?”
“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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