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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就好了。”童瑀说得轻浅，“几个碗而已。”这话和刚才吃完饭她洗碗前说的一模一样，甚至一字不差。不知道为什么，纯子竟然对这句话听得这么清楚和精确，她刚发泄过的怨气又上来了，不知哪来的力气几把就把趴在地上的童瑀给拉了起来。

“你不能侮辱我！”她带着愤懑和满腹的委屈，甚至是有点仇恨的意味。那眼神也是童瑀从未见过的尖锐和锋利，仿佛可以穿刺她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冷漠，鼓胀起来的无情。

“我没有……”童瑀“侮辱你”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纯子很用力的推了一把，向后一退正好踩在一块刚从冰箱底部掏出来的盘子碎片上。就算寒冬腊月也习惯在家里赤脚的童瑀，就觉得脚后跟一凉，一疼，然后一热……她有点诧异地翘起那只脚，然后从脚后跟拔出一小块红色的碎片来，捏在纯子的眼前，那只脚回到地面的时候，温热的血液就流了出来……

“童童……我……”就好像间歇性的精神病患那样，当纯子看见这样被血液染红的陶瓷碎片时候，她又“恢复”了，“对不起我……ごめんなさい，我……”

童瑀将那个碎片扔进了洗碗池子，叮当一声脆响。然后她走进卫生间，拿下莲蓬头冲洗着被扎到的地方。不痛，一点都不痛，根本不会痛。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如同我做什么来弥补都是虚伪假象的，什么都不做又是无情无义的。四年啊，上千个日升日落，你的付出和收获从来都没有正比过，我又怎么能责备和要求？那一丝丝鲜红的血液就这样混合着温柔的水流，消逝在了乳白色的地砖表面。而她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看不见，就不会疼了。

纯子最后蹲在收拾妥当的客厅茶几另一头，仔细为童瑀扎伤的脚后跟上药。那酒精和碘酒的强烈刺激，只是让童瑀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然后很快舒展开。云南白药特殊的味道弥漫在这个夏夜里面，那头纯子蹙着眉头的样子深深地印在童瑀的眼中。我们这是何必呢，吃饱了饭就为了折腾，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或者同时一起折腾。呵呵，生活说复杂了就一个字：网。说简单了两个字：折腾。

哈哈哈……原来简单的东西是这么复杂啊！

包扎好了以后，纯子还蹲在那里，不知道想着什么，目光涣散。童瑀放回了脚，伸手将她拉起来。纯子起来的时候抓住了那只手，抚在自己嘴边亲吻着。童瑀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冷漠的看着她的嘴唇亲吻着它，就好像那只手不是她的一样。

“宝贝儿我不是故意的……”她很内疚。

“没事。”童瑀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很疼吗？”纯子坐回她身边，双手握着童瑀的手。

“我们去宜家吧。”童瑀看着纯子，带着微微的笑意，“反正没事，去逛逛？”

“现在？”纯子有点不知所措，“快八点了。”

“来得及，宜家22：30关门吧。”童瑀说着就起身到鞋柜那里穿鞋，那只脚踩进板鞋的时候，疼得她皱了一下眉。背对着纯子，她看不见了。并且，童瑀觉得不痛，真的不痛，只是有点不自然而已。仅此而已。

准备妥当，拿起手机的时候，看见有2个未接来电和3条短讯。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但童瑀却选择了“退出”。原谅我，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发生的，就让它赶快结束吧。

在宜家里面，童瑀心猿意马。并不是因为急需什么东西才来，而是她实在找不到一个地方来让自己安静下来。在家里是看不下去书的，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呆在母亲的画室，更不愿意和刚才还怒火冲天的女子安静的坐着看电视。很多时候她很容易在喧闹的地方忽然的就感到孤单，一瞬间而已，她能感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样，或者自己出离自己，仿佛周遭的一切和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只是一个游魂，不知道要飘到哪里。

此刻的宜家里面还是很热闹的。很多下班后无所事事的小夫妻或者恋人，成双结对的在这个无比硕大但是只有一条路的空间里，为他们的家添置永远都不嫌少的精巧物件。但是童瑀此时对这里面的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甚至忘了刚才对纯子说应该买几个碗碟——因为被你打碎了不少。她就漫无目的的从沙发面前经过，拉开书柜的门，在床垫上躺一下，看着那个仅仅是桌子的桌子发一会儿呆……

那个N73手机放在左边牛仔裤的前面口袋里，她几次伸手掏出来又放了回去。

第七十三章

缘分这事情很难说明的，真的就是上天注定的，避之不及。在宜家那么巨大的空间里，成百上千的人群中，苏唯就这样出现在童瑀的面前，拎着一个红白相间树叶纹饰的靠枕。那个瞬间，童瑀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它这样激烈而疯狂的跳动，几乎让自己窒息。她马上转头看看纯子，见她正在对这一个隔热手套仔细端详，丝毫没有察觉到十几米之外，那个刚才和她们共进晚餐的女子再一次出现了。

童瑀掏出了那个手机，在一个纯子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发了一条短讯：你在哪里？然后她一边随便翻看商品，一边看着苏唯的反应。只见她几秒钟以后翻开手里捏着的那个手机，看了起来，嘴角挂着温馨的笑意。

我在宜家逛逛。于是童瑀也笑了。

她对纯子说需要挑选几个陶瓷碗碟，自己想看看那边的花瓶，一会儿过来找她就离开了。

绕过了稀稀朗朗的顾客，童瑀来到了苏唯附近。苏唯此时正在随意看看几个玻璃杯子，拿起一个又放下，再拿起一个又漫不经心地放下。明显的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不知道飘向谁的身上了。会是我的身上吗？你原来也是这么可爱的人，会这样失魂落魄的把自己淹没在人潮喧闹的空间里，和我一样的感到孤独。然而我就在你身边啊，我离你不过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你回头的时候，就能看见我注视你的目光。

童瑀在她身后，深深地看着她，却一步也不挪动。这空间里好像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没有货架没有商品没有顾客，只是在一个空白到分不清东西南北的空间里，我只能看见你。

苏唯回头，于是童瑀低头，把自己藏在一堆商品后面，然后悄悄绕到另一端，眼神却不离开苏唯的背影。这样静谧的犹似灵魂漂移一样的行为，让她心里面产生了巨大的甜蜜感觉：你看不见我，但是我能看见你，我知道你笑了你走了一步你拿起那个杯子却不满意……她就这样静静地跟着她，保持一个来得及隐藏自己的距离。有时候隔着一排货架，有时候隔着走道上的人群，有时候被挂着的床单阻隔只有两米的距离，有时候甚至在她身后触手可及……没人发现苏唯的身后跟着这样一个有时候孩子气十足，有时候过于成熟的人。她看着她的目光，柔软到可以令世界都融化。

你猜我在哪里？——苏唯收到童瑀的这条短讯。

在家休息？散步？河边看星星？——童瑀收到了三个答案。

都不对。提示一：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苏唯收到第一个提示。

体育馆里打网球。——第一次答案。

不对。提示二：很多人很多商品。——苏唯收到第二个提示。

超市。——第二次答案。

错了。提示三：离你很近，很近，非常近……——苏唯收到的几乎是答案了。嗯，巨大的空间，很多人很多商品，离我很近……欧尚！不对……已经说了不是超市了，富森美家居？好像也不对，这么晚了逛家装？那……那不就是宜家了吗！

宜家！——苏唯兴高采烈的发完了这两个字就开始四处张望。此时宜家的背景音乐，响起了刘若英温软绵长的声音：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你在这里。

正解！不过没你先别动哦，跟着我的步子走好吗？——童瑀看见她脸上挂着的抑制不住的笑意，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内心的阴霾就散去了大半。我原来这样容易快乐。

YES SIR

！——苏唯调皮的发送了这条过去，就站在原地紧张地四处看，试图发现那个卷头发的孩子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OK。第一，你去第二层样板间。现在立即马上。GO！——第一条命令发出。苏唯收到了赶紧扔了手里的那个靠枕，快步沿着通道朝二楼走去。童瑀就跟在她后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还好这里基本只有一条路，不会跟丢了。她带着微笑，几乎忘记了脚后跟那个疼痛的伤口每走一步就会刺痛一次，这样轻松愉快地跟着苏唯的背影穿梭在购物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