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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尽快吧，没时间了。”苏唯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内心，一阵阵翻滚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也许是自己太善良？太心软？不忍心这个孩子伤心还是不忍心那个人伤心？还是自己太狠心？

太毒辣？在最后的时候，还要让那个人面对情敌，面对自己赤裸裸的伤口。

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发疯。为了她，什么都能做。那些矜持，风度，优雅，理智……都统统不见了。我只是想为你，筑起一道栅栏，隔开所有会对你的伤害，哪怕是伤害了别人或者自己。

童瑀给纯子说起苏唯的要求时候，她以为纯子至少会臭骂她一顿，可是没想到纯子的回答更令人惊愕：“我也这么想过，只是没有机会给你说。”

童瑀就觉得自己后背凉嗖嗖的……

“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自己和她约吧。”纯子递给她一张便签和一支笔。

这两个人具体哪天见面的，苏唯自始自终都没有告诉童瑀。而她们在哪里见面都谈了些什么持续了多长时间，苏唯从来都不给童瑀说，只是轻轻几句话带过。有时候童瑀再问起来，她便装作生气，于是童瑀就不再问了。

童瑀只记得那天夜晚从一个华润的应酬里抽身而出，带着一身烟味和酒气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便看见那辆银色的BENZ E280停在小南街那个街边。她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没有灯光。童瑀掏出背包里的手机，短讯来自苏唯：我在你家附近等你。回来了就给我电话。

“我回来了。”童瑀在电话里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在车边稍等我，10分钟。”苏唯在那头说，“我今天和纯子见面了。”

这十分钟里，童瑀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个遍，又从苏唯的语气里分析来分析去，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得出来。她的脑袋还旋转在刚才华润的饭桌上，和陈晨无处不在的阴魂不散的眼神，以及她最后告别时今晚第三次问及的问题：待会儿有空吗？

有时候装傻也是需要别人的配合的。一个人心知肚明的装傻给另一个心知肚明的人看，怎么看都是一出拙劣的舞台剧。笨手笨脚，虚情假意，词不达意……可是陈晨还是饶有兴趣的对着童瑀微笑，虚虚实实之间，令这个初涉世事的毛头孩子，感到彻骨的寒意。惹不起，我躲得起吧。童瑀尽量和别人待在一起，却又不敢彻底冷落这个商务经理，真的是心神俱疲。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坐在那辆车的引擎盖上，仰望着天穹中的——那天的天空什么都没有，连一架飞机都不曾飞过。只是天空。边际被染成橙红色的城市天空，像一个染病的巨大单细胞动物。鼓噪，沉闷。暗流涌动。

“我来接你回去。”苏唯见到童瑀的第一句话。

“啊？”童瑀不明白。

“哎……”苏唯叹气，却感觉不到任何压抑的气氛，“她说她今天不想看见你。”

“……”这几乎不可能。纯子从来没有说过不想看见我，即便我们吵架拉扯，她依旧不准我走出那个门，她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看见我在，她觉得我在外面生气会很可怜，她还说……

童瑀攥紧了手掌，并没有挪动脚步。

“走吧。”苏唯过来接过她的包，“回去我家休息。”

童瑀看着苏唯，仿佛很陌生这个人。

“走吧，乖，回去我给你解释，好不好？”苏唯尽力哄着她。她也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会多么的令这个孩子难堪和惘然，甚至害怕到恐惧。

一路上童瑀都没有说话。苏唯也没有。她只是觉得今天令她欣慰，也令她内疚。

苏唯递给童瑀一个白色信封，然后自己就去洗澡了。

信封是手工粘贴的，是童瑀熟悉的方式。里面只有一张纸。用的中文，一笔一划，写得用力。

小王子：

我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

提笔的时候，才发觉我们之间的陌生，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然后越来越大，直至看不见尽头。

时间太快，已经五年。我看着你长大了，长高了，毕业了，工作了，成熟了，成稳了。我才发现我都看不见自己了，忘记看我自己了。但是我没有后悔，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拥有过你最美好的年华，在我最美丽的年华里。以后等到某个寂寞的时候，我想起你的时候，你永远都是那么年轻温和的样子。你要是以后想起我的时候，也永远都是我最美丽的年龄里。这样就够了。我已经满足了。

有一些话，已经不能够给你说了，不过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希望你能够保留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在我的生命中的记忆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王子。

不要忘记我。

西园寺　纯子

童瑀看着有些混乱的词句，有些不恰当的用语。可是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你偶尔糊涂的用句，模糊的发音，习惯了你的一字一句。她的手，又开始了神经质的颤动，颤动到手里的这张薄薄的纸片抖动着让她自己都看不清楚。她用左手使劲捏住颤动的右手手指头，可是于事无补，它们依旧抖得厉害。

右手抖得那么厉害，一直抖到连眼眶都忍不住开始抖动，视线也抖动……

苏唯站在浴室里，直直的站在莲蓬头下，竭尽全力地听着外面的响动。她在期待着什么，她也在害怕着什么。她期待童瑀能够哭出来，将心中的情绪释放出来。她害怕这最后的战役她会全盘皆输。

是。她也害怕了。在和纯子接触的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苏唯从心底感到了一种绝望般的孤注一掷。任何事情都是利益和风险并存的，她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理会没有足够利益的诱惑。她已经在环境的逼迫下，把自己打造成了步步为营的风格，可是面对自己的感情，那一份看也看不透，算也算不出的结果，她究竟有几成把握？

纯子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她了，记得把她还给我。

纯子对她说：你不要骗她，她很简单的。

纯子对她说：不要把她弄哭了，真的会很麻烦的。

纯子还对她说：别对她大声说话，不要凶她，不要吼她，她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