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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爱你，这无法幸免的灾难。

她带着又轻佻又严肃的神色，伸出双手说：“过来。”

她就慢慢走近她，轻轻环过她的身体，将那一双泪珠落在她的身后。

“对不起……”苏唯终于开口。童儿，我是你听话的猫咪，你一呼唤，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即刻赶来。那无意中抓伤你的爪子，我会藏起来，然后伸出我温暖的舌头，轻轻为你舔舐那些伤口，归复平安。

童瑀却不肯原谅她，只是搂着她，再无语言。

“乖乖……”苏唯轻柔的呼唤，“对不起。”

童瑀依旧缄默，却抱紧了怀中的人，闭上了双眼。

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修行的人，觉得自己已经得道，于是拜别禅师。禅师递给他一只碗，里面放进石子，问：“满了吗？”修行者答：“满了。”禅师随即再放入细沙，沙粒渗入石子的缝隙里，又问：“满了吗？”修行者答：“满了。”禅师又拿起一杯水，倒进了碗里，水渗透进石子和细沙之间，再次问：“满了吗？”修行者放下行囊，再也不提修满道行的话题了。

乖乖，这故事我给你讲过的，但是你没有明白我背后的意思：你就是我那一碗石子沙粒中间，渗透进来的水，没有你的那只碗，永远不会满。

“别走。”苏唯的身体里，因为童瑀的拥抱，那些空余的所有空间，一下子就被这个人填满。

叠好的衣服又放回了原位，拖鞋靠在浴室的一角，牙刷还是那样放在玻璃水杯里面。桌上的菜原封不动的端回了厨房，全部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厨房里的灯光下，童瑀的肩头是一片陌生的山脉。

她背对着苏唯，不得以保持着自己的冷漠和距离感。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漫漫星途上，多少人来了又要走，走了又回来，来来回回都躲不开命运的纠缠。而我一向清傲如此，容不得半点瑕疵玷污你我之间浓稠淳厚的爱。骄傲如斯，冷傲至此，倘若我们谁都不肯伸手捅破这层误解的纸，总有天它将成为一堵墙。我亦非年少心狂，执着于对错之间衡量在得失之上。我是心比身老啊！我晓得时光醇厚的此时，若不将你我之间的戒律向你澄清，那等到时光被拉长变薄的彼时，一星半点的错漏，也将连同我们自身被整个的毁掉。

我留下来，不再离去，明知是你错，我却先低头。不是我想纵容你溺爱你，而是因为我知道我无法离开你。只愿你知道，你欠我一个深刻的歉意。

一个人道歉，一个人缄默。虽然在同一个空间里，但是即便靠在一起，也像是隔着浪。在外面风光惯了的苏唯，怎么拉得下脸来给童瑀一次次的道歉？然而童瑀这次却像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样，身体在屋子里，心却飘在外面不肯进来。

入夜。两个人躺在床上，不肯入眠。

静谧的夜色里，童瑀侧着身体朝向窗户的方向，怀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种拒绝拥抱的姿势。还在等，一直在等。她在等着苏唯意识到自己的那些话，多么深重的伤害了她的心。是一种突然而至的，销魂蚀骨般的痛。苏唯在她背后，伸不出那双手。那些熟捻于怀的情话和姿态，此刻生硬唐突。心中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感触，一时间竟也纷乱离缕。苏唯看着她的背脊，在夜凉如水的秋夜里，一道哀伤的痕迹。

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淡蓝色的窗帘被窗外的秋风吹起来，一下一下的飘动在眼前，花园里那映射进来的一道灯光，就在地上深深浅浅，躲躲闪闪。远处的云层积压着，仿佛这两人心中的情绪一般。天穹里大块大块的雨云奔走着，树叶在枝丫上一阵一阵的摇摆。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一声响雷炸响了大地。童瑀身后的苏唯反射性的抖动了一下。

她平时一贯害怕打雷。她此时一直害怕童瑀。

苏唯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关于吸血鬼的传说。深邃的眼窝，清冷的面容，冰凉的手指和乌黑的卷发。琥珀色的瞳孔里，弥散着神秘血统的力量。优雅的举止，远于世尘数百年的古典和浪漫，猜不透的心思，看不清的灵魂，离得很近，却隔着好几世纪的相望。

又一道闪电袭来。苏唯紧闭着眼睛等待着那一声轰鸣震碎天际，惊起她心中的恐慌。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温柔但是坚定的覆盖在苏唯的耳朵上面。一瞬而已，那一声雷鸣仿佛隔绝在一个世纪以外，和自己毫无相关。一声叹息，她看见她轻轻转过身来的轮廓，在外面风声闪电的背景下，是一个静默的姿态。

看不见你的眼，看不见你的脸，可是一只手的温度，却将我全世界都覆盖。那些争吵啦，误解啦，憧憬啦，失落啦，包括我们梦想的东西，追求的东西，珍惜的保护的坚守的信仰的……好多好多，其实都来不及你一个伸手的时间，跑不开你一只手掌的距离。

“乖乖……”苏唯软软的呼唤着她的这个孩子。

“嗯？”童瑀总算有点回应了。

“你还在生气吗？”苏唯明知故问。从一开始到现在，童瑀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来表示自己已经原谅她了。她只是没有离开，只是呆在她身边，但是那虚无缥渺一般的心，若是不着路在苏唯这块土地上，怎么算作是安宁呢？

童瑀还是默不作声。这样静默的方式，就表示自己仍旧耿耿于怀。窗外白光闪现，秋雨在雷鸣中倾泻而来。那双手始终没有再离开。又一道闪电狰狞般划过夜幕，苏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体。

“别怕。”童瑀终于肯开口安慰她。苏唯得到了恩准一般，那双手就环过她的腰腹，紧紧搂着她的身体。

“我怕打雷……”苏唯趁机撒娇借以缓解两人间的冷战关系，“从小就怕……”

“那是你坏事做多了。”童瑀脱口而来。

“呃？”苏唯被噎了一下。

“做了坏事的人呢，就害怕打雷。”童瑀闭着眼睛，一幅懒得看她的样子，“像我这么好的人，就是从来不怕打雷的。”

“……”苏唯想笑，但是又不敢笑。她知道这事情是自己太冲动太过份太莫名其妙才导致的结果，这好不容易才缓和的一点温度，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得罪这位爷，岂不是又要被扔进冰窟窿里。

“我有那么坏吗？非得着让雷来劈我啊……”苏唯小心翼翼的往她怀里钻，一如平时童瑀往她怀里钻的那个样子，哼哼嗤嗤的小猪一样。

“啊，你说你怕打雷的。”童瑀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是任她搂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那双手依然温柔的捂着她的耳朵。

没有更多的语言，这就是童瑀的方式。你有可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旦你需要她，她就出现了，似乎她一直都在你身边。她就是那阵你无意识间，穿堂而过的风。争吵，误解，失望，伤心，还是跑不赢我那颗爱你的心。在你面前，我是绝对不会晚点的那一根秒针，毫厘之间都是我对你的深情厚爱。

苏唯静下心来，朝她脖子那里靠了靠，缩进了童瑀的臂弯中。认真倾听，仿佛能够听见她灵魂轻薄翼动的声响，拼出来的音节就是自己的名字。那双细长白皙的手，温暖在她的耳廓四周，却覆盖在她的世界之上。

害怕雷鸣。更害怕你不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