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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唯第一次觉得，年长几岁的自己在明朗面前有时候比她还幼稚。这问题她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也想不出来什么，恐怕今后也无法做出任何答案。不愿意怎么办？是，要是一辈子的纠缠已经心劳神损，耗尽了一世的眼泪，是不是真的还有那么多的人敢在爱人即将消逝的那个时间，握着她的手说：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人活一世，不过短暂的光阴数十载，究竟谁才是那个你临终前还跪在你床前说“你先走吧，我随后来”的那个人？每个人都痴狂的爱过某某某，那时候觉得全世界都是因为某某某而光彩的，自己所作的一且都是为了某某某的。我们估计也会恨一个某某某，觉得伤了自己的心，不懂自己的爱，然后死活着说“我要忘记你”，拼了命的填充自己没有某某某的生活空间，直到筋疲力尽，连想刻意去记起什么都那么难。

记忆就像一张热敏纸，刻意去擦掉它是不可能的，倒是随意扔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印记就都不见了……童瑀的记忆像一张发黄的老旧照片，时时触摸，面对着它的图案，一边遗忘一边记起来。自残一般。但是她知道她逃不开。因为太过被注视的生活里，她也有保护自己的方式。她做了一个没有表情的面具，小心翼翼的挂在眼前，很少允许别人揭开。

她趴在那里，瞪着山谷里的溪流，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明朗和牟禾楠以及李弥很体贴的先行收拾了背包，在前面的草场上等候苏唯和童瑀前来。当苏唯一个人站在这样的童瑀的身后的时候，她似乎感受到了那种为可名状的悲哀。自从看见这个孩子开始，她似乎天生的就能看见她身体周围笼罩的一层淡蓝色的薄暮。在夜色里隐隐约约的，苏唯能看见她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浅缓的深蓝色目光，淡得好像尼加拉瓜大瀑布上方那道彩虹的蓝，湿润轻盈。

她轻轻的走了过去，似乎在害怕打扰了这个孩子的梦。

“乖乖？”带着溺爱的唤着她，是的，她怎么能不溺爱她！苏唯轻缓的呼唤着她，隔着大约五米的距离不敢上前，就这样看着。

那背对着她趴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孩子，凝固了一样，死死的盯着脚底那个深深的沟壑。她的指甲有一些嵌进了泥土里，指尖泛着苍白。她一定是想到什么，才会这样认真而专注于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身后的朋友已经悄然远去，也没有注意到苏唯担忧的眼神。

第一三八章

苏唯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上前叫醒这好像在梦游一样的童瑀，还是安静的等待着她回过神来。明朗她们渐渐走得远了，三个人背后登山包的反光材料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银色，一闪一闪……

她有些复杂的感觉在心间蔓延。她觉得自己似乎对这孩子的了解太少了，还是一直以来觉得的了解都不算了解？半年多的时间里面，两个人并没有朝夕相处的住在一起，三天两头的小聚更多的是被甜蜜和温馨填满，还来不及分享她背后的阴郁。有童瑀在的巴厘岛，苏唯就是公主。她什么都会做，竭尽全力的宠爱着自己。会做出好多好吃的好喝的，会告诉她好多好玩的有趣的事情，会解决她从前只会找物业来解决的生活小问题，会把家里的花草伺弄得像她一样活色生香……苏唯就在她背后，像一只傻乎乎的小狗一样跟着她身后绕来绕去，欢快的摇着尾巴，一刻也不停。在小南街的那个屋子里，苏唯更是被童瑀所有的气息包围了，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周围全是她全是她全是她。墙上的照片从小到大苏唯总觉得看不厌烦，青花盆子里的那一对锦鲤一只叫“灯泡”一只叫“秀秀”，她画了绿色的金鱼和蓝色公鸡，新开的那幅画颇有野兽派的风格，特别喜欢购买IKEA里面的玻璃容器，连糖果罐子都是……

苏唯已经习惯了，溺爱这个孩子，然后被这个孩子宠爱。她开始关注她喜欢的所有，还有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有时候突发奇想的会去书店给她买回很多川端康成、渡边淳一、三岛由纪夫、芥川龙之介，也会买来《鬼吹灯》、《杜拉拉升职记》、《哈利波特》等等快速阅读物，往家里搬来精美厚重的《古罗马建筑物图鉴》、《贝聿铭作品集》、《中国古代园林建筑与景观图鉴》……她甚至请人在家里把面朝东南的那个房间改成了一个小书房，壁橱里放着书，买来木桌子藤条椅，就等着这个人进来捧着一本书，安静的看下去。她生平除了需要亲自购买送斯文人的斯文礼物之外，第一次来到胡开文照着手机短讯里的清单购买她永远都记不完全的油彩、4号画笔8号画笔10号画笔、松节油、水粉纸。当她在玩具店里陪着杨天骄购买奥特曼的时候，她在密友极度不理解的眼神和语气里买了三个高达模型，急急忙忙送到小南街去……

原来我的世界里还有这么多空缺，在你没有出现的时候，它们如此的苍白。你用的语言你的动作，用你的喜好你的习惯，还有你那样轻浅的微笑安静的神色来把它们涂抹上了多彩的颜色。我感觉我的生活和世界原本是一块色彩单一的画布。自从有了你之后，它既像梵高的《星空》那般的唯美梦幻，又像莫奈的《睡莲》那样写意婉约，终于不再是青灰色的单一和漠然了。

可是，可是，我亲爱的乖乖，为什么你总是习惯把自己的颜色藏了起来呢？曾经你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影子是什么颜色的你知道吗？我说黑色的，你摇头。你说：不是总是黑色的。站在雪地里的时候，影子是蓝色的。其实影子是七彩色的，只不过平时都藏了起来……藏了起来。我知道你也是彩色的，你也把自己藏了起来。我看见此刻的你的背，我看见一种烟灰色，像燃烧过的太阳。

苏唯带着些许心痛和怜惜，静静地走了过去。当她伸出的手掌接触到童瑀那一头浓密的卷发时候，那个孩子才回过神来。那一双令苏唯无限度沉沦下去的双眼里，流淌着她熟知的深重的悲哀——只有她的母亲才能这样令她忘记了时间。

一抹像燃烧过的太阳的细碎光亮，沉淀在她潮湿氤氲的双眸里，是一种此生都无法抹掉的哀痛。

那一刻的山崖边上，苏唯一把将她抢进了怀里。是的，是用抢。她几乎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和思维，将童瑀深刻的抢进了自己的怀里。她和她一起跪在山崖边，深沟之上，感受着从地球深处传来的有关寒冷和黑暗的温度和风声。那一股股山涧里特有的阴郁浓重的湿气，混淆了秋风中枯枝败叶开始糜烂的酸腐气体，带给苏唯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望。她只想着这孩子是她的，一直都是她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形式的侵占和沾染！

我想把你关起来，童儿。真的。谁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谁都不能。只有你的母亲才能让你忘记了时间，只有你才能让我这样近乎疯狂的痴恋着你在的所有时间。我想从她的手里把你承接过来，现在开始的今后，你是我最宝贝最宝贝的宝贝了。

童瑀在她怀里，几乎虚脱无力。她略带着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我又发愣了……我都知道的……”

苏唯搂着她的身体，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说：“别怕，有我在呢。”

“我很懦弱，是不是？”童瑀慢慢抬头，“总是不能释放自己，或者是说走不出来，无法更加的坚强和勇敢，对不对？”

“不对。”苏唯微笑，“那是因为你明白什么是该永远记住的，并且保持浓度不变。这不是你走不出来，只不过是你太过于专心自己的世界了。”

“忽略了你，是吧？”童瑀带着一丝苦笑，“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湎，把你忘记了……”

“不管你如何的沉湎，我就在你身边，你看得见并且找得到。”苏唯摸着她的脸颊，拂过她额前的头发，“并且我知道你没有忽略我，那只不过是你不愿意将我带进你觉得不好的情绪里面罢了……乖，我都懂的，我知道你不是在忽略我。”

童瑀看着苏唯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凑过去亲吻她的嘴唇，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温软的触觉将她整个儿地唤醒了似的，那绷紧的神经就渐渐的舒缓了下来。

只有你，才是真正来救渎我的那个人。好多个时候，我感觉自己被清醒的掩埋，可是只有你才可以轻易地把我唤醒。好像在做一场梦，哪怕是惊惧连连，只要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会及时地拉我回来，我就不再害怕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摩西。在我外表华丽繁盛的王国里，你的出现就是为了拯救我那个把骄傲当防卫的灵魂吧。

当苏唯拉着童瑀赶上已经走到草场深处的那三个人时，她分明看见了明朗眼中不带任何掩饰的担忧。不仅仅是明朗，她看见了牟禾楠那怜惜的表情，甚至看见了一贯对童瑀冷冷淡淡的李弥脸上，也挂着关切。苏唯明白了，自己肩膀上将担负着这个孩子多少无处可说的秘密心事和无法释怀的情结。那一日午后西园寺纯子的托付，原来也带着这样挥之不去的责任感和浓烈的关怀，字字句句都是爱。

苏唯第一次，主动勇敢地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她一手搂着童瑀的手臂，一手自然的拢开童瑀额前的刘海：“没事儿，她就是发呆去了。”

那三个人放心微笑，转身继续徒步行程的路线。

“她是不是老发呆？”苏唯继续说，“明朗和她是同学，你说说她上学那阵爱发呆吗？”

“嗯……传说中是的。”明朗转回头看着童瑀，倒着步子行走着，“不过我没见过，我和她隔了一道墙壁呢。”

“那你怎么没把墙壁看穿？”李弥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你以为我是奥特曼啊，眼睛还会放激光的。”明朗没好气地对着李弥说，“我是美少女战士，我今天代表月亮来惩罚你！”说完一拳轻轻砸在李弥脸上。

“赐予我力量吧！红色神鹰！”李弥把《三眼神童》的台词搬出来了，然后顺着“剧情”倒在了草地上，作痛苦状还念念有词，“哄呢嘛咪啊呢呒呢……”

“活宝……”牟禾楠一脸鄙视，“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越活越没形象了喃？”

“要你管！”李弥腾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杂草，“我的形象一贯是高大光明的。”

“行行行……”牟禾楠无可奈何，“你们就是奥特曼、美少女啥的吧，形象高大，我低调我低调。”

“那我问你，超人和蝙蝠侠的区别在哪里？”李弥绝对是那种煽风点火以后还要隔岸观火的人，就差拍手称快了，典型的趁火打劫，“你答对了你的形象就和他们一样高大了。”

“呃？超人和蝙蝠侠的区别？不都是有超能力的人么？”牟禾楠一时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