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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苏唯捧着她的脸。

那略带着苍白的脸庞，究竟是天生的柔弱，还是病痛的折磨都不重要了。苏唯还记得她搂着从小南街接回来的童瑀躺在自家的浴缸里，那样漂浮在水里的童瑀，像一只疲惫的鸟。而她可能原本希望自己是一条鱼的。那个足以让苏唯痛彻心扉的夜晚，留给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童瑀那湿漉漉的双眼。那潮湿的眼睛里，似乎随时都流得出泪来……然后自己的整个世界就湿透了。

“苏唯，我想给你最后的一个机会……”童瑀竭力隐忍着内心的挣扎，“这是你和我，该有的一次直面。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将不会责备你。”

“你说。”苏唯站在她对面，不自觉的就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她觉得自己该有个严肃的仪式一般的姿态来面对自己，面对这个人，面对未来。

“现在，我郑重的承诺：我爱你，并且今后也爱你。我愿意分担你的所有，给你快乐和幸福。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保护你，我并将对你忠诚和完整。”童瑀字字句句充满了誓言的意味，也充满了对自我的要求和肯定，“现在，你可以选择后悔，并且你可以选择和我分别。但如果你今天选择了我，那么我将绝对不会放开你。无论今后你将因我而承受多大的责难和阻碍，我会和你一起分担，但是我不会为了解脱你而放弃你。我会认为你是知道这都是既定的，并且也无从后悔的接受。你知道，我是个骄傲的人。”

那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不可磨掉的傲慢，她太珍惜自己的爱，不轻易给出，也不轻易收回来。骄傲的小王子，今天想要加冕成为国王。之前的王储带着光环享受特权，可是成为了国王就要承担因此而产生的责任。所以童话里骑马的都是王子，国王已经失去看风景的时间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苏唯。如果你因此而放弃，我会痛苦，但是痛苦从来都不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如果你选择了我，我就此不会内疚给你的困苦，而是努力和你分担。

童瑀的双眼在夜色里盯着苏唯的脸。那眼睛里是强烈的力量，但是不带着任何引导性的方向。没有任何暗示或者提示流露在目光里，有的仅仅是她纯正的尊重。

苏唯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严肃的抉择。这个选择超过了黄海波带给她的负疚和挣扎，超过了父母的任重道远，超过了自己所承担的那一份事业的责任性。这个选择将决定的，是自己今后的人生将要面对着什么样的方向。

一弦月挂在天上，一丝云都没有。那短暂的几秒钟，苏唯停顿了自己的思维，因为有很多东西四面八方的奔涌了过来。苏唯感到内心的静水深流，无声汇合。黄海波干燥温暖的手掌，西院寺毫无敌意的托付，父母仍被隐藏着的真相，许贝贝和杨天骄的话语，还有这里那三个孩子的言语……全都在这孩子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里，蒸发了。

爱一个人，竟然是这么恐怖的事情。我被她，完全的吞没了。可是我并不害怕。然而这就是令人恐惧的事情——我竟然不害怕被她吞没。

苏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的伸过去，童瑀的双手在半空中接住了她。

那总是冰凉的手指头，此刻却泛滥着强烈的温度。

“童儿，你知道你这样的话，对我有多么的残忍吗？”苏唯几近哽咽，“你明知道……我已经无法后退，我已经无法更改，我已经……”

“我给了你机会……要知道，我们这样的生活，将会比寻常人沉重多少倍，我甚至无法在你身后扶住你疲累的肩膀，只能在大家面前偷偷给你鼓励的目光。”童瑀坚持了自己的话语，她一定要把这些说完，“你会失去一部分的自由，朋友，空间，时间，甚至你未来的方向和蓝图……”

“我已经不在乎了！”苏唯颤抖着声音，“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选择一次？你明知道我已经选择了！”

“因为这也是……我对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童瑀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因为我要知道，我不想放弃的人，同样也不会放弃我！”

“你……此刻是魔鬼。”苏唯这句话，无力，带着决绝的悲怆。

“可你一直都是我的天使。”童瑀垂下眼帘。

她握着的她的手，一样的微微颤抖。

“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你……选择了什么。”童瑀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哭腔。对你残忍了，可这也是对我自己的残忍。我必须，一定要这样！我要让你和我都明白，这样的今后，不是一个人的。

“你……我一直以来的选择，都是你，我从未改变过……”苏唯紧紧攥着她的手。

她那样微微颤抖的手指头，总是令她心中惶恐。

“谢谢……”童瑀几乎虚脱，“刚才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你要牢牢记住。我能够做到我说出来的，但我可能不会时常反复说明，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怀疑或者不安。这是我的承诺，我将为此而努力。”

“是……我记得了，不会忘了，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和她的泪，在月光下是清朗的露水。虽没有任何人的见证，我也将把我的承诺履行。只愿你今后，对既定的压力和困苦都不再感到害怕，因为你一直有拥有我，并将持续下去的拥有。

林中的风带着草木的味道，混合着渐浓的夜色，像一杯摩卡上面那层泡沫一样细腻柔软。苏唯把头搁在童瑀的肩上，闭着眼睛任凭她抱着自己的腰，那一头卷曲浓密的黑发就在自己的耳边轻轻的贴着。耳鬓厮磨，就是这样一种无声的拥抱。没有过多的欲望和渴求，仅仅是感觉自己是她的，她是自己的。在爱情里，我们每个人都自私。间或着贪婪和骄傲。

喜欢抱着她。6cm的落差刚刚好。童瑀的嘴唇轻轻的印在苏唯的额头，那样温柔的触感，让整个人都可以融化掉。她的锁骨在自己唇边，苏唯总喜欢轻轻的吻一下她。吻她左边的锁骨。她觉得这个姿态很美，像一场仪式。通透了灵魂，超越了灵与肉的结合，是生命中的缝隙，被这个孩子一一填满。

全部是她。傲慢的，害羞的，隐忍的，哀伤的，沉默的，温柔的……只会是她。

第一四一章

怀揣着这样的心事，童瑀略显沉默的坐在营地中那一棵横倒着的枯树上，盯着自己轻微互相摩擦的手掌。苏唯在和牟禾楠生火准备晚饭，明朗和李弥去了溪边取水。

原本的安排是明天收拾营地，启程到景区的商业地带，对物品作补给，也可以好好洗个澡消除疲劳。再找另一处露营的地方，也许是去登山的路途中寻找，也许是在回程的路途随便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也可以安营扎寨。由于苏唯接到的那通电话的原因，大家商量了行程，最后决定了后天一早就返程，然后大假期间再找个时间去个成都近郊走走就行了。

童瑀看着苏唯和牟禾楠开心的聊着什么，那样灿烂的笑脸是她在La cooper里面很少见到的。像四月里郊外的一抹金黄色迎春花，随风灿烂的舒展。如果这次的露营只有自己和她，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白水河那一次的逃班，更像是两个任性的孩子逃课。因为功课太多了总是做不完，所以干脆一点都不做，任性的把整个书包都扔了……

无可厚非的，苏唯很快的就能够融入进童瑀的朋友中，有时候像一个处处照顾人的邻家大姐姐，有时候像什么都不会做的可爱小笨蛋。童瑀的朋友像这样可以出来一起玩的，就这些人了。其他的称得上朋友的人原本就很少，还散布在这星球上，一年里面见面次数不少过三次，靠着电话和邮件、包裹、明信片联系着。半夜三更接到一个国际航班空姐的朋友电话：法国护肤周啊！要不要给你带两套娇韵诗青春系列回来屯着啊？……啊？你睡觉啊，我知道你在睡觉啊！……或者是收到包裹拆开看，一包波斯菊的种子，一罐子看起来像狗粮的咖啡，一大块做工粗糙但是味道一级棒的黑巧克力，三样东西懒懒散散的躺在箱子里，附带一张便条：昨天遇见一个老太太，很大声的要我给她的伏特加里面加冰块，可是我说冰块要收钱的不是free的，你猜那老太太怎么说？她很大声的冲我说：do you know ice？I-C-E，ice！这老太太脾气好大。——某朋友在国外求学过程中，唯一做的很棒的就是他打工餐馆的煎鸡蛋……在下班途中饥肠辘辘接到福建一个朋友的电话：童瑀！我在做白稞哦，好香啊！你要不要尝尝看？我一年都做不了一次饭！今天我心血来潮的做东西吃了！一边看书一边炖！（什么是白稞？）你不知道啊？福建的特产啊！很好吃啊！马上就可以吃了！（我好饿，刚下班。）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来馋你嘛！（T_T……）

童瑀看着苏唯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不管她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间，她能够这样融合了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对自己来说就是一种无声的选择和承诺。可怜自己一贯的骄傲，愣是要那样逼迫一般的问出了原本可以藏在心间的答案，不管答案是否令人安心，这样的过程总之都是一场伤害。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足够隐忍的，今天才知道你为了我，把我的隐忍也一起承担了。

有人说婚姻是两个家庭的战争，童瑀却觉得这还不够形容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觉得婚姻就像一场浩浩荡荡的星球大战。每个人有他成长的经历和环境，是不可能与另一个人完全相同的。就算是将要结合的夫妻之间如何的门当户对，也免不了背后的亲属朋友们关系网络的不同，就好像即便是同卵双胞胎，那条DNA的链也最高只有99%的相似度。一个人要融合到另一个人的星球上，那将是多么浩大的一个工程啊！

童瑀想想都头痛。她对陌生人很抗拒，或者说是害怕。视感，气味，声音，动作……陌生的东西让她不安。工作内容的特点使她接触到的人可能长时间都会是那么几个。长期与公司合作的协作商业务经理，一个项目工程往往持续1-3年监理方一般不会变化，甲方商业项目部的代表也是跟项目从头到尾很难得中途换人……她甚至连身边那个内业小竹也仍觉得是个陌生人，不愿意多说话多看几眼。对待这样的问题，她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在一定的距离情况她觉得安全，反而会对与人交往有所帮助，最实际的例子就是她和La cooper人事部门或者财务部门的人关系不错——整天和花草树木或者钢筋水泥打交道的人，是怎么和人事财务搞得好关系呢？因为完全没有任何工作交际，距离使得安全感被放大了。

苏唯和牟禾楠在把培根和熏肠切小放进锅里炖煮，绿油油的芦笋放在一边准备用黄油翻炒，煮好的土豆放在一边凉了以后可以加入炼乳搅拌成泥……童瑀看着这些东西，却觉得没有食欲，也没有去料理食物的心情了。轻轻磨擦着自己的手掌，感觉山风吹着的它们微微干燥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