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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苏唯盯着射灯下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庞。

“我想你了。”童瑀冲口而出，似乎连想一下的念头都没有，又像是这话想了太久，憋不下去了。

“再说一次。”苏唯渐渐感觉头顶一阵眩晕袭击。

“我想你了，快点回来。”童瑀在那头说着，语气中似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傲。

“我……”苏唯觉得有点无力，“我还有一会儿，你来接我吧。”

“嗯，在哪里？”不会开车的童瑀这么干脆地答应，握着听筒，眼神清澈。

“快点去学车，我不想每次都自己回来。”苏唯也同样需要这样捍卫自己的骄傲。

镜中的自己，苏唯看着自己。双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刷着，冰凉的水刺激着神经末梢，她看见眉角那里渐渐浮现的忧愁。今天晚上的自己，想太多了。黄海波的嗓音，童瑀的微笑，也许还有某个已经记不得名字的人的一次侧脸，某个忘记面容的人的一个左肩……

苏唯觉得缺氧。

回到餐桌，马一羽说到一些有关La cooper和他父亲公司之间的生意来往，苏唯才勉强把自己的思维控制住了。不管发生了什么，老苏总一生的心血苏唯是来不得半点恍惚的。从各种各样的人嘴里，各种各样的场合上，各种各样的只言片语里，苏唯每一秒钟都在分析判断。深夜看着童瑀熟睡的脸，有时竟然为自己感到心酸。童瑀已经习惯了身体的右侧亮着一盏灯，有时候几句话之后，她渐渐没有了声音。苏唯给她掖好被子的时候，总是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才关掉灯自己也睡下。

她如此不设防，叫自己怎么对她狠心走远？连这样的带着点悲苦和无奈的约会之间，也穿插着无形的思念和有形的失落。我真的很想念她，哪怕离开才一个小时，我也想念她身上的味道。她有一种她特有的味道，别人就是没有。衣服啦，睡过的枕头啦，浴巾啦，甚至躺过的那一部分床。淡淡的花果香，牛奶，洗发水和轻微的汗味儿……噢，她爱出汗。怕热。喜欢喝很多的水。一杯接一杯。

“有心事？”马一羽淡然地问了一句，似乎不去看苏唯的眼睛。

“啊？没有啊……”苏唯赶紧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要是没有事情，一会儿我们去喝杯茶吧，这时间用来想工作太浪费了。”马一羽整个用餐过程中都没有特别提到今天见面的原因。

也许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不用说也明白了吧。

苏唯听到这个提议，犯难了。刚才才给童瑀打了电话，叫她来接自己。虽说是接自己，那也仅仅是童瑀到吃饭的这个地方的某个街角等着，但是两个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每一次，童瑀微笑着拉开那扇车门，混合着外面陌生喧闹的空气出现，苏唯都觉得自己心里满满当当的。她只是等着自己而已，什么都不说也不会做什么。有时候傻乎乎站在那里接近一个小时，有时候围绕附近的大厦转圈圈，有时候在小巷子里穿行散步，随便逛逛打发时间。

现在晚饭吃得差不多了，童瑀肯定是坐公交车来的，她喜欢公交车，巨大的车厢有着安全感。当然，只是在这样不是上下班高峰期的时候才喜欢。她毕竟一直都是讨厌人多地方的家伙。此刻的童瑀肯定正站在某个街道的转角，或者甚至就在停车场附近等着苏唯出现……

马一羽此时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买单，苏唯在心里面斟酌着怎么拒绝他。一整个晚上没有特别提到相亲见面这个事情上，倒像是两个朋友之间碰个面吃个便饭，接下来去喝茶好像也显得很自然而然。倘若自己现在拒绝的话，的确不算不礼貌，但是至少对于今后的动作就有了一些影响——苏唯是想这个马一羽是老苏总的好友的儿子，就算不能有姻缘关系，维持好父亲打好的人脉基础也是她必须要学会的生存手段。

这个马一羽是从来都不催促自己的老苏总亲自安排的。在这之前还做好了很多其他方面的准备工作，就算这场相亲作罢，也不能动荡到老苏总与老马之间的关系利益链条。一想到这里，苏唯顿时觉得自己这哪是相亲，分明就是做买卖！

眼看着马一羽结账了，苏唯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她借口自己上个洗手间，给童瑀电话。

“你到哪里了？”苏唯问。

“到了。在你对面的WOWO便利店门口。”童瑀答。

“……”苏唯有些难以开口，“到多久了？”

“没有多久，刚才我都看见你了。”童瑀丝毫没有察觉到苏唯的情绪，“是个男的嘛。”

“……”苏唯看着自己的脚。

“你们正好坐窗边，我偶然抬头就看见了。”童瑀显得对这个意外的小惊喜很高兴。

“乖乖……我等下还要去个地方……”苏唯开不了口说对她说“你不方便去。”这样的话来。

“去哪里啊？”童瑀仍然没有意识到苏唯的潜台词就是她不能带她去。

“对不起，临时要去见个生意上的人，这个人他帮我引荐，对方正好在成都出差。”不得已的情况下，苏唯对她撒谎了。

“噢……”长时间的隐匿在苏唯背后，童瑀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明白这种情况自己是不能出现的，也就无从同行之说了。

“抱歉……”苏唯的歉意每次都越加的浓重。

“没事。”那头听得到街边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我会尽快回来。”她每次都说尽快回来，总是被很多因素拉扯着很晚才回。不过童瑀也习惯了。在她听来，只要苏唯嘴巴里说了“尽快回来”四个字，便是一种甜蜜的等待。她常常等待整整三个小时，在无人的硕大的房间。

“嗯。”童瑀答应着，顿了一下，“那我走了。”

那我走了。轻轻的一句话，淹没在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里，似乎随时都消散不见了。苏唯的心重重的疼了一下。童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你那么自由，那么平静，那么简单。我身上背负着太多只有我才看得见的负担和责任，我的生活从某种角度上讲根本就是不自由的，我不得不随时都在做出牺牲和自我牺牲，连带着把我对你的爱，也这样无奈的牵扯进来了。可是你要知道，我如果是一条规定了航线的船，奔波在浩瀚的大海，那么你就是我心中眼底永远明亮的灯塔，不管我身在何处，都有你的方向。

苏唯哽咽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挂了？”童瑀到底还是带着失望的心情吧，离开前还要确认一次。

“你刚才怎么来的？”苏唯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公交车。”童瑀老老实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