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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深渊一样不断的吸食着她们周围空气的温度。

苏唯走过去，半迟疑半坚决地拉起了童瑀的手。她的手从来都是冰冷的，这是苏唯早就习惯的温度，但是此时此刻她接触到的童瑀的手，却像块烙铁一样烫伤了自己。究竟是憋着怎样的情绪，才能让她的手这样火烫而微微发抖着？

这一刻，苏唯知道自己错了。

当自己从小就被养出来的优越感和骄傲感遇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唯一的出路就是退让。因为用优越的骄傲去抗衡一种生存的自尊，会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让自己伤心。有些事情事情是你碰不得的，就好像一座城堡里我允许你四处玩耍，但是某处的花园是你的禁地，因为那里是我的不为人知。

可是苏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抓住童瑀就拖进了车里。童瑀火烫的手腕被她紧紧抓住，她甚至都感觉到她的指甲嵌进了自己的皮肤。

在寒冷的夜里，冬雨一刻不停。随着那嘭的一声关门声，外面的寒冷被隔绝在一层玻璃外面。

银色的BENZ E280后座里，苏唯紧紧抱着童瑀，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她的怀里。有多久没有这样靠近她了？自从体检的事情之后，这个人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就好像害怕又好像抗拒。她身上的味道，她的温度，她的模样，她的叹息……所有这一切，潮水一般的涌向苏唯，然后她就哭了。

童瑀却不为所动。她没有抱着苏唯，也没有推开她，她仅仅是看着窗外的那盏路灯，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唯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淌着，她像一个受惊的小姑娘缩在安全的臂弯里，闭着眼睛却无法阻止泪水的流淌，发不出声音。她感觉自己在一步步地失去童瑀，这让她惊慌失措又毫无办法，她一开始的目的似乎很早之前就走形，然后她在整个过程中都失控了。

她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直觉告诉她只能这样紧紧地、紧紧地抓住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童瑀没有反应。她伤心了。

她仍然是望着窗外，那些雨滴从天而降，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它们细细密密的落在玻璃上，凝聚着，盲目着，仓促着……然后很快汇成一滴，急促的从玻璃上滑落下去。毫无轨迹可寻的雨滴，似乎什么时候她也曾这样看着它们，然后从心底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哀。因为一切都毫无轨迹可寻吧。

童瑀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街上连车辆都变得很少了。雨变得很小了，小到只能仰望在路灯下面才可以感觉它们的存在。苏唯半睡半醒，但是双手仍然紧紧地抓着童瑀的衣领，依偎在她身边。童瑀火烫的手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凉，她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在车窗边沿上，一只手被苏唯压在背后酸麻到几乎没有知觉。

太安静了。童瑀都听见苏唯的呼吸了。这个女人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因为没有自己家的门钥匙所以只能待在车里，倘若她没有汽车岂不是要待在雨里？但没有车她就不会这么晚了还来吧？不对，她还是会来的……她总是，总是这样任性，小孩子脾气，不听话，霸道，不讲理……嗯，有时候还是很温柔的。比如她端来的水正好是可以喝的温度，她记得我每次去医院体检的时间，会在降温的时候特地回去带件衣服来，叮嘱阿姨不能在汤里放胡椒，她总是等我弄完了一切东西才和我一起入睡……

童瑀低头，正好看见苏唯的睡脸。几分疲惫和忧伤的脸，细细修整的眉毛，带着几分淘气的鼻子，微微歙合的嘴唇。她依然美貌如花，纵使在这样毫无仪态的空间里，她仍然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童瑀看着苏唯，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靠近是在1万米的高空，那种阅读灯特有的光线度照在她的脸上，那一瞬间自己是无法呼吸的。

手臂酸麻着，童瑀却忍住一动不动，就这样借着外面的路灯，凝望着苏唯的脸。脑海里是一幕幕两人之间的各种画面，夹杂着纯子，还有那个只在照片上看见过的笑容温和的男子。那个时候的苏唯，轻轻取下了那幅相框，背在自己背后轻轻地对童瑀说：“别看了。”

童瑀轻轻闭了眼，撑着自己头的那只手伸过来，将苏唯搂紧了些。她将自己的嘴唇印在苏唯的额头，带着一份颤抖，一份愧疚，八份爱意。

苏唯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童瑀恢复温度的眼神，安静而内敛，一如既往的温和。她想说什么，却看见童瑀弯起了嘴角——那样轻微的角度，依旧逃不过苏唯的眼睛。然后她就听见童瑀说了“对不起”。没有更多的理由和念头，苏唯重新冲进了她的怀里，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狠狠的咬住她的脖子。童瑀一声不吭的拍着她的背，等她平静下来。她感觉她的牙齿都在微微颤抖，是不忍心还是委屈呢？那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是太生气还是太着急？

“明天我就递辞职报告吧。”童瑀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此刻却当着苏唯是她的老板。

苏唯趴在她的肩头沉默不语。

“这几天是我太任性了，我给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她道歉的时候总是这样让人觉得她比别人还要理直气壮。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苏唯刚一开口，感觉身体就被童瑀紧紧抱住了。

“你是对的。”童瑀把脸埋进苏唯的头发里，闷闷的说，“我考虑的不周全。你不能为了我而开了特例，再说这事情是整个公司的规定，我个人无权抗衡。”

“……”这回轮到了苏唯无法解释。这本来是自己一心好意的想要她在家里静养休息，虽然说建筑业在冬天是淡季，要等到忙碌的时候是来年的5月份开始，但是这对于一个需要修养的人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契机吗？不耽误自己的工作，也对身体有个调整。只是自己选择的方式太过于自我，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和同事带来的压力，所以她才这样生气和委屈吧。

苏唯这么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了一番，也为童瑀的反应作了解释，总算可以平静一些了。

“可是……我还是不会一直在家里的，我需要工作……你知道的。”童瑀松开了苏唯，疲惫的靠在座椅上。

“可以找一份更喜欢的工作吧，轻松一点的，不需要挣这么多钱。”苏唯安慰她，却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哑的。

“可是我喜欢这份工作。”童瑀侧过头来，认真用力地看着苏唯，“我喜欢。我喜欢盖房子，我喜欢修花园，我喜欢给台阶摆雕塑、花盆设计喷泉，我喜欢看见马路上那幢楼是我想要的样子！”

“我知道。”苏唯只能附和她。

“你知道？”童瑀顿时又来了脾气，“你知道还这样？那你是故意的。”

她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不作声了。苏唯坐在她身边，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我也很难过……”末了，苏唯只能这么苍白的说了一句。

童瑀还是不说话。

“你别这样……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苏唯几乎在请求她和自己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这样闷不吭声，她害怕童瑀沉默的样子，像一个深渊无休止的令自己失去力量。

“我们是该谈谈的。”童瑀侧过头来，看着苏唯的眼神里恢复了之前的漠然，“可是已经过了时间了，不是吗？”

“……”苏唯攥紧了拳头。

“明天我就辞职。”童瑀似乎在说服自己一样，“这样你就不会为难了。”

“对不起嘛……”苏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放弃自己的目标，只肯屈就低头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