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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瑀从水帘里抬起头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中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头泛着晶亮的苍白，然后稍微挪动一下就有红色的血液浸润苍白的地方，变成了粉红色。这是活生生的躯体，流动着温热的鲜血，有着思维和欲念。我不是橱窗里的橡胶人，我有我的世界，我的珍宝，我的未来。然而此刻的我攥紧了手掌，也空无一物，即便是能够去任何地方的水，也会从我指缝中溜走，不留一丝痕迹。

我的心脏跳动着，我的血液流淌着，我的思维弥漫着。然而我却不能告诉所有的人，我爱她，我要和她一起生活，我要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待在她的身边。我已经过了祈求你们祝福的年龄了，我想要的是你们的宽容。

哪怕是无视。

童瑀蹲在水帘下，捂着嘴巴痛哭。怕被苏唯听见她甚至憋得透不过起来，然后深深的将头埋在自己身体之间，看着水珠连贯而下，像一场悲怆的大雨。

苏唯被童瑀叫醒的时候不会发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从朦胧的双眼里看见童瑀的脸渐渐的清晰，然后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天生细细的笑纹连带着她软糯的言语，在苏唯的目中荡漾开来，是她晨间醒来第一抹温柔的阳光。

“该起床了，我们吃过早餐就去奶奶家。”童瑀抚摸着苏唯的脸颊。

“……”苏唯没有吱声，但是对童瑀点了点头。

两个人凝视着彼此的眼睛，再没有说话了。很多事情不需要童瑀说出来，苏唯早就考虑到了。身在商场，早已经习惯了未雨绸缪，把事情最坏的发展想到也成为了她的习惯，所以对于与自己日日交好的恋人，还有什么心思是她容易忽略或者错过的呢。她已经习惯了她的隐忍，哪怕事情已经到了最为糟糕的时候，她还能看着她笑得温和。她还习惯了她的承受，就好像在她面前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而她也做好了迎接任何事情的准备。这样的童瑀让苏唯感觉心疼，也感觉恐惧。对于恋人来讲，如果自己不能成为对方的死穴或是弱点，那么凭白的就会多出一份恐惧，会担心自己的存在意义究竟有多重要，自己在她生命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苏唯曾经对着童瑀说：我宁愿看着你为我煎熬。

因为这样我知道你在乎我的。

爱情面前，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疯子。

“你起来的很早吗？”苏唯问，伸手抚摸着童瑀的下巴。

“不算太早。”童瑀低头吻着她的手。

“外面的天气怎么样？”苏唯看着她的眼睛。

“天气……”童瑀侧过头来看着外面上海阴霾的天空，微微眯缝着眼睛，“下雨了吧……也许，会下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童瑀和苏唯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里。这样并排而坐可以握着双手的机会，每一对恋人都有过很多，可是对于苏唯和童瑀来讲，这却是难能可贵。她们很难得可以握着手，走在大街上，超市里，小路边。她和她最常牵手的地方就是那部狭窄的电梯，苏唯站在童瑀的身后，可以稍微肆无忌惮的拉着她的手，摩挲着小指头温软的角度。或者她们面对着面在角落里，童瑀略微放肆的目光如同一道灼热的火焰在苏唯的双眼里掠过，带着她恋恋不舍的味道消失在嘈杂的空气里。

此刻陌生的城市里，心中却有一份莫名的激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所以那些该死的顾虑都见鬼去吧。苏唯在车里拉着童瑀的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童瑀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然后看向了窗外。

这城市原本是她的还是不是她的呢？还是那个西域偏远的地方才是她的故土？苏唯没有去猜想了，在她看来，只有能够让童瑀不再这样寂寞的看着窗外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归属吧。可是茫茫世界里，何处才是我们两人的归属？

仿佛一瞬间的心意相通，童瑀侧过头看看着苏唯的眼睛，苏唯也正好看着她。然后童瑀伸出手臂，揽过了苏唯的肩膀，将她拉近了靠在自己肩膀上。

“还有一段路呢，你睡会儿吧。”童瑀握着她的手，“快到了我叫醒你。”

“留你一个人看着这个城市，该多寂寞。”苏唯轻轻摇了摇头。

童瑀瞥见后视镜里，司机投来暧昧的目光。她毫不掩饰的看着镜子里那双陌生的眼睛，微微一笑。司机收回了目光，童瑀转而看向怀中的苏唯然后朝着车门坐了坐，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苏唯依偎的更加舒适一点。

“不忍心看见你一个人这样。”相对于童瑀还会去和司机的目光对峙，苏唯根本就无视司机的存在。

童瑀轻轻笑了一下，搂紧了一些她。

站在南汇一个小区大门口的街道边，童瑀抬头看着早已经光秃秃的树枝，然后又看看身边的苏唯。呵呵，两个人看起来都好紧张，特别是苏唯。自从童瑀从车里叫醒了她之后，她就坐立不安，不时拿出化妆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如何。现在站在小区门口了，苏唯却踌躇了。

“奶奶……真的会喜欢我？”苏唯再一次向童瑀确认。

“会，我喜欢的我奶奶都喜欢。”童瑀笑了，“奶奶的眼光和我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苏唯跟在她后头，拎着从成都带来的礼物，“你快告诉我嘛。”

“差不多的……”童瑀轻微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一下，“刁钻。”

“刁钻？”苏唯慌了，“那那……我今天……这个衣服，那个很突然……奶奶刁钻……”

“好啦……”童瑀停下脚步，无奈的看着苏唯，“记住我们刚才说好的了？可不要说漏嘴了哦。”

“嗯嗯，记住了，”苏唯猛点头，然后在心里又把刚才演练的话语默诵了一次。

童瑀看着苏唯，脸上露出了平和而满足的笑意。周杰伦满大街唱着“带你回我的外婆家”，我的外婆家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去，今天就让我带你回我奶奶家吧。你会在另一个角度看见我的世界，也会从另一个地方发现你想发现的东西，而我是如此的愿意和你分享我的一切。包括曾经和将来。

砖红的楼体，青石板路，萧瑟的箭竹围栏成墙。走过一条满是法国梧桐的小径，童瑀停在的一幢楼前。抬头，顺着她的目光，苏唯看见一位系着白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老人。花白的头发，绛色的绒衫，手里拿着锅铲在翻炒着什么。哦，是栗子，糖炒栗子，是那个家伙走在大街上也会嗅着香味奔去的味道。她喜爱的味道总是这么温情脉脉，勾起她的回忆里，那份久违的亲情。

童瑀拉着她的手朝楼道口走去，摁响楼门的时候，苏唯分明看见她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当里头传来一位老人慢悠悠的声调时，童瑀更是凑了过去，温柔的回答：“奶奶，朵朵回来了。”

她带着她，脚步响彻在楼道里。苏唯不明白为什么不去乘坐电梯，但是她是这样喜欢跟着她的脚步走在旋转一般的楼道里。二楼，三楼，四楼。一位老人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等候着她们，张开着双臂欢迎着她们。

“朵朵，我的乖乖。”奶奶的老花镜后面分明藏着欢喜的泪光，童瑀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我回来了，奶奶。”童瑀回头看着苏唯，又看着奶奶说，“我带了朋友来。”

这是新式的房屋建筑结构，里面的陈设却是老式的家具摆设。没有过多的装修和点缀，一切都接近本质和从前，除了沙发稍微带点西式风格的柔软，其他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爷爷的相片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笑容可掬。电视机旁边也立着爷爷的阅读照，带着眼镜一手书卷一手折扇，一副上海老学究的派头。家里的猫咪躲在了卧室门口，窥伺着这两位陌生的来客，喵呜几声。

“这么早就来了？”奶奶拉着童瑀的手，“公事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