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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德高。或者那个行政经理。

童瑀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露声色的问，“你在我身上装了GPRS吧？”

“哈哈……”陈晨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是在这人声鼎沸的空间里，很快被淹没了。

童瑀的眼角余光一直偷偷瞥着大门，希望能早点看见苏唯的出现。

“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陈晨走了几步，挡在童瑀面前，“每个公司都会有这样的人，你的老板就是知道也没办法。况且这又不涉及什么商业机密，你也算不上什么保护人才。再说了，我就是打探了一下你的情况嘛，关心你……”

“我去趟洗手间。”童瑀浑身不自在，觉得这里的暖气开得太足了。

“去吧。别忘了出来的时候把你的表情调整一下，好歹今天是感恩宴会，不然刚才看见我领你进来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谁要你领的。”童瑀边走边咕哝，“我又不是找不到。”

洗手间里。童瑀坐在没用打开的马桶盖子上，拿出手机盯着屏幕。她第一时间是想告诉苏唯这个事情，可是在脑袋里酝酿了半天，她发现没办法用文字说出什么来。有一些细小的平时不被注意的事情，或许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生长着，它们小心的积蓄着力量，丝毫不缺乏耐心……

童瑀盯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苏唯说。或者是，我该说什么呢？好像感官在很清醒的经历着什么事情，但是语言中枢却完全瘫痪了。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好像这一切原本和自己毫不相干，却在一个转角统统由自己负责。

最后她背靠着马桶水箱，看着头顶菊花状的吸顶灯，后悔此刻自己出现在这里。要是这一切不让我知道就好了。或许我真的只适合做她口中的“乖宝宝”，这些尔虞我诈——不，还根本算不上什么尔虞我诈吧？这些东西让她来处理一定是手起刀落，利落的解决掉问题人物。就好像她曾经深夜11点叫来各个部门的经理和那位S同事，彻查那个人的电脑硬盘记录之后，当场让S同事签署了自动放弃雇佣合同的协议，原因就是可能S将图样资料外泄。虽然事后这样的事情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不过苏唯向来对于员工的忠诚度看得很重，所以她对于在La cooper待了近十年的元老级员工都基本上是以晚辈对待在长辈的礼貌，生日过节的红包和礼物都是她亲自送到府上，没有让谁代劳一说。

有这样的老板，是员工的福气，童瑀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的，不带着丝毫的自我情绪。她在苏州工作的时候，那里面不仅小科长都是“爷”，连那些比她早进去的人个个仗着背后的靠山，比谁都高傲。加上童瑀的爸爸是在上海，所谓的山高皇帝远，她这边就算有什么也是隔了那么一段距离，远水到底救不了近火……来到La cooper之后，她深深喜欢上这种充满了朝气的地方，终于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不再等同于背后的关系是否硬。然而随着事情的发展，她与她的老板发生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仿佛一夜之间La cooper在她的眼里变了色。这颜色不是令她舒服或者不舒服，这颜色好像一种无形的压力，有形的牵绊，将她前后左右的包围起来，寸步不敢挪移。

因为爱人是自己的老板，所以自己可能有恃无恐，可能畏手畏脚。万幸的是童瑀和苏唯很巧妙的处理了其中的关系。有关工作的具体事情，童瑀自己负责，苏唯绝不干涉“内政”；有关工作的大体安排，由苏唯出面调停，童瑀只需要接受就是了。这些事情是两个人之前就商议好的处理办法，到现在为止也执行的很好，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不过有关于公司的内政和苏唯所担当的责任这一方面，两个人还真的没有好好商议过：这关于童瑀知道的下面员工的动态和一些似有似无的花边、传言乃至风吹草动，童瑀到底该怎么告诉苏唯呢？

她曾陷入道德标准和人道精神之间进退不得。有时候会从苏唯无意中说出来的话里面得知某个员工因为此次投标中的表现不是很好，技术水准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苏唯会终止和他的合同。但是在终止双方雇佣合同之前，投标书和竞标流程又要有条不紊的进行，所以其实老板心里已经给某个人下达了判决书，也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会提出。这样的事情说者可能觉得发发牢骚，也因为是十万分的信任童瑀，才会在餐间睡前随口这么一提。可是在童瑀听来，这样的事情势必会在她的工作中产生很微妙的影响。

如果自已的项目组中，知道同事A会在投标结束后离开这家公司，那么当同事A和同事B递来两份计划要求的时候，童瑀肯定下意识的会做同事B的计划案，而把同事A的放在一边。因为她知道同事A的就算自己做了，以后也是一个垃圾资源，最终的去处就是文件碎纸机和电脑回收站。这样本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她屏蔽掉了无用功，而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有价值的事情上面，这样出来的东西不用说都是精益求精的。然而，有一点童瑀是时时刻刻明白的。这样的工作方式和“作弊”没什么两样，就好像是提前知道的考题，所以复习资料里面绝大多数的东西都不用入眼一看。这样的话，童瑀是不可能在工作中体会到“白做”、“浪费时间”这样应该体会到的感觉了。并且还有一点，当她看见即将不久之后会被炒掉的同事A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的时候，于心不忍。她好似一个恶毒的人怀揣着别人的秘密，静静的看着它的发生而丝毫不会给她一点提示——实际上这样的提示该怎么说的出口呢？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于心不忍。

童瑀为此懊恼过，她甚至想告诉苏唯：这样的人事关系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可是她又明白，苏唯只有说出来之后，才是对心理压力的一种减压，而她是她最为放心的倾诉对象。一想到这里，童瑀又把心中的话咽了回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悉数将苏唯筹划的事情纳入腹中。

这个人还有三天的时间就要被叫去谈赔偿金了。这个人下午就会开始收拾东西吧？那个经理会在这个月底被降薪。新来的那个市场做得很不错，下周就会转为正是员工去领工作服了。

童瑀穿着拖鞋在La cooper室内深蓝色的地毯上走着，她的眼角余光所到之处，好像窥探到了别人不肯让人知道的秘密一样，隐隐的发热。她甚至开不了口对那个即将被炒掉却还拼命工作的人说：别做了吧。

苏唯曾经对她说过：我炒掉他，不是因为他懒惰，是因为他平庸。

生活中勤奋的人比比皆是，但却并不是时时上演“天道酬勤”的戏码。灵光一现的一瞬商机，永远比碌碌无为的终生都来得珍贵。在以独特思维和刁钻视角取得一席之地的建筑设计业，缺少的不是日以继夜的工作狂，而是脑袋会发光的人。

童瑀也不知道背靠着马桶水箱坐了多久，直到她手里的N73猛烈的颤动起来。一条短信映入眼帘：在哪儿啊？我到了哈！

她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服裤子，打开门走了出去。刚才那样暖和的空气又一次将她淹没，她像落入水中的人那样拼命寻找着那根稻草，在无数个光鲜亮丽的身影里寻找她熟悉的那个她。

第一九二章

苏唯一出现，立即有不少人围拢过去。奉承也好，亲近也好，她无疑在今天受邀的客人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童瑀远远看着她和别人一一握手交谈，点头微笑，有时礼貌而含蓄，有时热情而爽朗。她穿着黑色的紧身长款毛衣，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金色链状腰带，一串粉红粉绿粉白相间的圆形珠子挂饰显得明快轻盈。她的头发不久前烫成了大卷发，染成了轻快的栗色，一粒水珠装的耳坠在鬓角发间若隐若现。她伸手与人相握的时候，十指白净。那个白玉竹节状的手镯就松松的在手腕间上下灵动。童瑀甚至都记得起那手镯带着苏唯的体温和芳香，轻轻触到自己皮肤的感觉……

她找了个座位，静静的坐下，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的看着苏唯八面玲珑于这群人当中。

她真漂亮。童瑀这么在心里赞叹着。她轻轻的在自己心中这样感叹苏唯的容貌，纵使有千娇百媚在我面前，也一概因她而逊色。她的美丽发自内心，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容质疑也无需思考。举手投足之间她的自信优雅一览无遗，她无视那些觊觎的目光，或者妒忌的眼神，她就只是她。

童瑀的目光跟随着她移动，仿佛世界在她眼中已经淡化，褪色，模糊，蒸发。她不知不觉间一面隐藏自己的目光，一面丝毫不落的跟随。苏唯像一场华丽的烟火，在童瑀黑色的眸子里升空，然后周遭一切都因此而静止。

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你就刚刚好经过，突然眼神交错，目光炽热闪烁，狂乱越难掌握。

我像是着了魔，你欣然承受，别奢望闪躲，怕是谁的背影叫人难受……

《花样年华》的歌声渐渐响起。童瑀有些被吓到那样猛然收回了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来源。主席台那边可以看见华润的高层正好和“花样年华”的高层碰面，现场被安排得天衣无缝，音乐的响起恰当好处而是非贴切。花样年地产入资成都以来，一系列的动作和作品问世都受到了业主的好评。花样年美年广场、花样年来福士广场是花样年作为入住中原的标志建筑，十字路口高耸云端的43层超高商务楼，仿佛也像此刻的代表一样，傲视群雄的野心一览无遗。

童瑀下意识的找寻苏唯的身影，却发现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她失去了目光的方向。陌生的人影在她眼中杂乱无比，鲜亮的色彩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毫不迟疑但是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是迈开脚步朝着刚才最后看见苏唯的地方走了去。她无法融入在这样的空间里，就好像自己的脸上贴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她穿着昂贵的服饰并未感觉自己如何的潇洒，反而是拘谨和紧张。新鞋子有点束脚，衬衫的袖口太硬了，她甚至觉得后背微微有些发烫……

童瑀站在满是人影的大厅中央，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红色旗袍的服务生不断在她身边错过，她就感觉一抹又一抹的红色在眼里沉淀，头顶那盏巨大的吊灯越发的燃烧起来了……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有力中带着坚定。童瑀充满欣喜的回过头去。陈晨在她身后端着一杯水笑吟吟的站着看着她。

童瑀不知道是怎么被带去了一旁的休息室，她只知道自己把那被水喝完之后，手掌在灯光下泛着亮晶晶的汗渍。

“我不喜欢这里。”童瑀不知道说给谁听这句话，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周围还是闹哄哄的声音。男人浑厚的笑声，女人愉快的交谈，有小朋友欢快的跑来跑去，身后他们的母亲笑着看着他们……

《花样年华》让我眩晕吗？还是一时间发现世界里没有她的影子是多么可怕？

陈晨将她送过来坐下之后，就出去处理她该处理的事情吧？毕竟作为商务部的部长，她身上有着对内各个部门桥梁，对外旁敲侧击的双重责任。童瑀突然觉得很沮丧。这回又要被她笑话了吧？华润的部长看起来没有平时工作中那么凶，可是她的心思是一点深浅也摸不到。在她嬉笑言谈中，一定在不断的嘲笑童瑀这个菜鸟的不谙世事，甚至是稀泥扶不上墙？

童瑀将脸买进双手里，通过手指缝隙看见皮鞋尖端泛着生硬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