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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有这些奢侈品，一样可以生活的。”童瑀低头看着那个银色磨砂表层的名片夹。

“……”苏唯顿了一下，缓缓而说，“之前她不是给你买天梭的手表，你不是也戴着？她给你买LV的钱夹，你不是也用了？你还有很多TOMMY的衬衫，都不是你买的吧？”

“……”苏唯说的没错，童瑀一时间语塞。

她曾经过着那样浮华的人生，像漂浮在一阵香风之上的黄金树叶，没有坠落的痛觉。她残忍的消耗着西园寺纯子带来的一切，因为她曾对她说，只有当你接受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不能不说，沉浸在爱恋中的女人是傻傻的。傻得可爱，傻得可怜。牟禾楠，明朗，还有李弥甚至李弥的孪生哥哥李乐，每个人带着不同的心思不同的目光，看着童瑀从一个普通的十九岁，走进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殿堂。脸上的那一抹青涩，却是任何浮华都溶不掉的油彩。在很多人梦想着有一天可以拎着LV上班的时候，她提着樱桃包正往里面装着《西方建筑学》。很多人至今都不知道袖扣是什么玩意儿，可是她已经拥有了施华洛世奇的三套色，还会对一套长颈鹿的袖扣念念不忘。

过早而不正常的体味着奢侈带来的震撼之后，留给她的除了倦怠，就是一场只记得她的好，忘记了她的坏的折子戏。LV拎出来的时候，同事会问，几百块买的啊？童瑀笑笑：一百八十块，淘宝淘的。然后她除非正式面见场合都不会再用那个包包了。那几对袖扣她早就小心的收放好了，惦记着的那一对尚未在国内发布的长颈鹿袖口，也不曾去试着买回来。天梭手表也随着浪琴的来临被小心的典藏起来，但其实谁知到它们都走着同样的时刻，计算着同一个灵魂的飞奔而去。苏唯说，要戴着我的时间。童瑀笑得怆然。

她是如此一个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爱人的人，哪怕她要看看自己的伤口，她也会大大方方的说：看吧。可是苏唯又怎么会舍得查看她的伤痕？若不是被那个曾经的身影压得透不过起来，苏唯缘何这样和一个影子较劲？她时常觉得，在童瑀肩头总能感觉那个女人残留的痕迹和气味，而她就像是一个傻瓜在和一个无形的身影抗争，直到精疲力竭。

苏唯换了童瑀的香水是有目的的，因为她无法忍受每天早晨童瑀扬起手那么优雅的一挥，沾上的是对过去的祭奠和回忆。苏唯换了童瑀的手表也是有目的的，那样滴滴答答的时间，怎么能因为另一个人而占满她的脉搏呢？苏唯换掉了她的衬衫，裤子，毛衣，鞋子，袜子……她总是想起来买一件什么东西，带到童瑀面前就像和她交换一件什么东西，蚂蚁搬家那样换完了童瑀的衣橱鞋柜。

童瑀默默的看着她做的这一切，始终不曾阻止她。她只会在一个人的小南街家里，安静的看着窗外晾晒的衣服，成了另一个的风景。卫生间那个壁橱小柜里的香水瓶子，她其实有主意到原本还剩一些的瓶子不见了，多了一个精巧的陌生瓶子，闪闪的看着她。

“白毒的味道太刺激，不适合你的性格，以后可以不用吗？”苏唯那么商量着和她说话。

“好。”童瑀回答。

“你太瘦了，真的不适合穿粗竖条纹的衬衫。”苏唯拿着她的一件旧旧的衣服，“细条纹才更合适。”

“好。”童瑀回答。

“你是成都长大的，要记得你口中的辣味应该是辣椒，而不是芥末。”苏唯在一次小矛盾中猛然这么告诉童瑀。

“我又怎么了？”童瑀终于爆发。可仍旧是那么浅浅的一句话，只是不看她。

“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从前纯子做的有什么不同？”见她不吭声，童瑀真是又着急又上火，“为什么我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干什么都要过问呢？我都工作挣钱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自己解决的呢？”

“你再说一遍？”苏唯瞪了她一眼。

“……”成都女孩子发飚之前都喜欢先来一句“你再说一遍喃？”。恋人争吵中有不懂事的男人真的会再说一遍，然后后果就是得到女朋友一阵海扁。童瑀是女人，这点心眼儿还是有的，于是立马不做声了。

“我这么做有错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的不自由？”苏唯一激动就忍不住脚下的油门和手边的转向灯，车里只听见哒哒的声音。

她把车停靠在一条小道边，闪着蹦灯。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早说，为什么到现在你觉得我和她一样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不一样嘛？搞半天还是一样的？那你……那你怎么不……”苏唯没说下去。

童瑀已经听懂了下半句。

“别说了。”她只剩这点脾气。

车窗外行人不断从眼睛经过，偶有一双目光投射在车内静止不动的两个人身上。密封的车内空间，弥漫着胶着的空气，凝滞着呼吸。

“你知道吗？”苏唯打破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我总是能从你的一举一动里看见她的影子，更不要说你的生活了。你很多习惯已经被她养成，这不是我一两天就能改过来的，所以我每次总是能想起她。”

“……”童瑀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苏唯，“想起她？为什么？”

“因为你和她生活了五年，而我们呢？加起来有没有五个月？”

“我与纯子并不是朝夕相处，你知道的。大部分时间她……”

“可是她永远比我得到的多。”

“什么？”

“她可以大方出入不受干扰，而我必须小心翼翼跟做贼一样！”

“你……什么……”童瑀有些明白了，然后又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已经不需要说明了吧？苏唯几乎噙着眼泪重新发动汽车，驶向巴厘岛那个因为有了童瑀而显得格外温暖的房子。她身边副驾座上一直是那个人，从盛夏到酷暑，她已经习惯了她。可是生命中的遇见，是每个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西园寺纯子在童瑀身上留下的印迹，宛若一棵树的长成，怎么可能让它倒转回去呢？她对她有爱过，不管在谁的眼里是对的还是错的，可这样的爱就是她对待她的童童的一种方式。

纯子的爱像她肩背那一个火红的纹身，炽烈燃烧的一团疼痛。是一朵玫瑰的红，刺刺的妖娆。她是不容否决的纯然直接。苏唯从来都是一束百合，弥散着清幽的芳香，却让人无法抵挡。她是高雅但是脆弱的，那一簇粉白的舒卷黄蕊，让人怎么忍心伤害她。可是童瑀，她似乎是随处可见的牵牛花那样，迎着风懒散散的就那么开了。不需要太多的土壤和雨露，一点点地方就可生存下去的牵牛花，原本平淡无奇，却因为她带着的颜色，像深渊一样，让人看见了深渊的蓝色。

正如那俳句：牵牛花，一朵深渊色。

也许只有到尝尽了人间炎凉百味看过了世间万四千红的最后，才会发觉：不如不遇倾城色。

人只要活着就会去爱，或者被爱，不能幸免。童瑀从纯子的火红中全身而退，苏唯用一种薄暮一般的光晕笼罩了她。深渊色柔和了白，成了一种湖泊的恬淡。童瑀的眼睛里总是喜欢那些蓝色的物件，正如康定斯基所说的那样：淡蓝色是长笛，深蓝色是大提琴，更深的蓝色是双管巴斯，那最深的蓝就是管风琴。当人生融入了太多的沉淀之后，无疑从悠扬的长笛变成了宏大的管风琴。当然，一朵深渊色，还要让她深沉到黑吗？

童瑀闭上了眼帘。窗外的春光明媚着绽放，好似来不及在这个温柔的城市停留那样，一夜降临了所有。一抹阳光射在她的侧脸，额头的刘海在侧窗的风中跳跃般的动荡。她留给了苏唯一抹黯淡的春光，在这满城微光的春日里，苏唯的心里始终有一处地方无法消融。

三月初，桃花开。成都龙泉驿迎来了万紫千红的时光，一片桃红对望着远处的金黄油菜花，山脚下无力的樱花在做最后的挣扎。一到周末就有很多人驱车前来此处赏花饮茶——其实90%的人到此是为了打麻将。四人城墙大战中，有一片桃花随风坠落，倒也是一种恶俗的雅致吧。

华润二十四成的第四期正在筹划中，童瑀因为陈晨的关系很顺利的被调去了华润项目组。从此“童工不早朝”，她免去了一些杂事倒也落得自在闲适，专心致志。苏唯看着她投入工作并未和陈晨有过太多牵扯，也渐渐放心不怎么在下班后和她说工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