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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莫冉像街边走了两步，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我记得我给你写过邮件的，可是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邮箱你还用不用。”

“那是我们一起申请的HOTMAIL的邮箱，我一直都用。”童瑀干笑了一下，“不过有一天我忽然不用了。”

莫冉没有侧过头来，童瑀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我不好。”莫冉深深呼吸了一下，缓缓走到童瑀身边，“我不该伤害你的。如果我能狠心一点就好了。”

“是的，你若是能够狠心一点，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童瑀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

“……”莫冉没有说话。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青春啊。”童瑀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溢着冷漠和距离，缓缓吐出这样的话来，“不堪回首，我像一个没出息的窝囊废，而你永远都是河对岸的丁香花。”

“抱歉，童童……我已经马上要成为母亲了，这些事情……”

“就当没有发生过吗？”童瑀笑了，“不过……我们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唉……”莫冉却突然叹了一口气了。

“那一幢楼，那附近，那条街道……我至今走着都是连心都在颤抖。”童瑀微微低着头头，两只手在交互着缠错。而后她像是释然了什么一样，勉力一笑，“幸好我振作起来了，并且渐渐忘记了你。可是莫冉啊……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她这样的问题，究竟是问莫冉还是问自己呢？初恋最好永远都用来纪念，而不是用来遇见。在人潮涌动的大街小巷，我们和无数的人匆匆而过，忙碌或者麻木。童瑀常常站在人影交织的街头，看着陌生的人群，想着这里面会有谁和我有关系呢？虽然有学术报告说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可以通过6个人联系起来，可是看着那些不相干的容颜，真的会在心底生成一种恐惧感。

妈妈曾经告诉她，不可以太早谈恋爱，因为最正确的那个人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你太小的时候，他在等待你长大。你足够成熟的时候，他在人海寻找着你。所以当你遇见你觉得是爱情的时候，一定要全新去感受啊……

十六岁半的时候，童瑀遇见了那一抹红，像寒冬里不经意间瞥见的温柔，镶嵌进自己的心脏正中。

那时的童瑀几乎就以为这是爱情了，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每时每刻都念着她的摸样。豆蔻颜色的围巾，深红色的短大衣，亮亮的小皮靴。样貌乖巧，举止优雅，过于淡浅几乎是栗色的瞳仁，和棉花糖一样的声音……她被深深迷住，然后万劫不复。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快乐的，单纯的，干净的，无欲无念甚至连牵手都觉得是亵渎对方的感情。莫冉会给童瑀买Dole的果汁，士力架，金帝的块状巧克力——不是童瑀贪食，而是高中年代身体处于高度发育的时期，加上课业之余又要学习法语课程，本来就容易饥饿的童瑀随时都像一头小狼一样对着一堆东西狼吞虎咽。作为“你对我好”的回报，童瑀画了很多画送给莫冉，用自己的零花钱去白丝街将笔触稚嫩的画作装裱起来，郑重其事的送到莫冉家中，拘谨而开心的留在那里吃晚饭……

然后，就是变质。没有争吵，没有误解，甚至连讨厌对方的理由都没有。莫冉飞去了法国。距离像一条永不停歇的锯齿，不间断的摩擦着两人之间莫如蝉翼的爱情——也许，这并不是爱情吧。一种类似爱情的迷影，将童瑀懵懂的春心，一针见血的钉在墙上。流血，腐败，风干，化尘。最后只余留一颗生锈的钉子，从此锈迹斑斑。

夜风徐徐，童瑀抬起手拂开额前的一缕刘海，不经意间遭遇莫冉酸楚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悲悯一样，让童瑀猛然的憎恨起她来。

“我要回去了。”莫冉淡淡的说道。

“好。”童瑀应了一声，干瘪无力。

“你……似乎并不太高兴见到我？”莫冉小心问道，并未挪动脚下的步子。

“没有。是很意外吧。”童瑀笑了一下，“毕竟我并不知道你何时回来，何时走，甚至……你何时结婚了。”

“……”莫冉没有作声。

“嫁给了一个法国人？”童瑀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淡漠的瞳仁里，她再也读不到当年的温情了。

“嗯。”莫冉轻轻微笑，“大学时候培训公司的一位部长，大我7岁。”

“宝宝将会是男生还是女生呢？”童瑀低下眼帘看着莫冉的腹部，“一定很漂亮吧。”

“童童，你交男朋友了吗？”莫冉冷不丁的说出这句话，倒是让人觉得她踌躇已久了。

“……”童瑀的缄默就是回答。

“……”莫冉觉得自己太唐突，于是也保持沉默。

“我……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大我5岁多6岁的样子，很漂亮哦。”童瑀勉强笑了一下，“我正要去找她。”

“是吗……”莫冉怔怔的看着童瑀，仿佛不太相信这样的事情的的确确就在眼前。

“我要走了，你也要回去了吧？晚风寒气重，小心身子。”这是最后的叮嘱吗？却让人想起若干年前，她陪着她在西南书城找寻一本《中法词典》，然后最后一次看见她钻进来接她的父亲的黑色轿车里，她只是站在街边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一句“我爱你”迟迟说不出来……

“童童，你……”莫冉欲言又止。

“怎么？”童瑀脚下的步子始终不曾迈出。

“没什么，那么再见了。”莫冉看着童瑀，最后这样淡淡的说。

“再见，莫冉。”童瑀侧过她的身子，朝前方一片七里香的花墙那里，大踏步而去。

我心中永恒的痛，早已化作僵硬的伤疤，只不过时时揭开来看的人是我自己。我不怨任何人。那些我遇见的，遭遇的，偶然的人啊！你们让我的生命丰满而充实，我曾伤害你们，或者被你们所伤，不过我们都能振作起来，擦干眼泪看着对方。我不知道甚至感觉不到哪个方向才是最为正确的，我只是按照我自己所想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在一定的范围内，我固执的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也许在这个世界，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甚至是个异类，不过我想让所有关心我的人明白：我首先是一个处心积虑让自己安全的人，其次我才是你们认识的童童。妈妈说：这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伤害自己。现在我才明白，我那无处安放的青春，早已经消逝在那一年的夏季。它唯一留下的，就是一片泛黄的脉络，让我清晰可见当年青春挥霍的潇洒摸样。

“等等，童瑀！”莫冉在她身后叫住了她，然后竭力赶了上来。

“怎么了？”童瑀见状赶紧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