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当自己明白原来平生竭力侍奉的主子直到最後也没将他当作心腹,任谁都会像李斯一样满心苍凉。
可惜的是李斯只想到这一层,却不再回忆起那时始皇帝弥留之际对他投以如此殷切的目光,也没有考虑若是扶苏继位,依扶苏仁厚的品德,他会得到怎麽样的补偿。
如果他肯再回忆一次,肯再沈淀他的心计,那麽或许未来的那时候他不会死的太过凄惨。
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世事岂非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於是李斯缓缓走了出去,他每踏出一个步伐都是那样稳重而规律,因为他早就认定在他的计画里,他永远是最大的赢家。
片晌,李斯来到胡亥门前正欲求见,却猛地惊觉这皇帝寝殿的周围居然连半个侍卫都没有,正思索事情颇不对劲,便瞧见门上有一投影倏忽闪过,心中一奇,随即闯了进去。
只见室内一灯如豆,在模糊的光线下,有一人正背对著站在胡亥床头。
李斯呼道:「何人胆敢在此惊扰圣驾!」
当下那人影徐徐回头,低笑道:「好个忠肝义胆的丞相大人。」平缓的语调中居然有七分调侃的意味。
一见这人面目,李斯旋即脱口而出,讶然道:「吕、吕不韦?怎麽可能是你──」
「嘻嘻。」那人苍老的面容上挤出狡诈的笑容,「世上没有什麽不可能的,不是吗?」
李斯仍旧仔细打量著面前的老者,随即双眼一眯,冷哼道:「吕丞相若还未死,到今日算起来也有近百岁了,而你……哼!想蒙骗本相没那麽容易!」
闻言,那人嘲讽一笑,「李斯啊李斯,如今到底是老夫的年岁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你怎能如此无知呢?」
乍闻性命二字,李斯肃色道:「你这匹夫又知道些什麽!」
那人阴恻恻低语道:「知道你将要大难临头了。」
「侮辱当朝丞相,你找死?」
「唉──」面对李斯的强硬,那人竟又摇头叹息,「如今新皇已被赵高捏在手中,形同傀儡,赵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接下来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把朝中所有碍事者除之後快!」语毕,视线从李斯面上扫了过去。
李斯面色更寒,「兔死谁手尚不可知,足下断言的未必太早了。」
「那你可知道现在新皇去哪里了?」
李斯看见榻上空无一人,缄默时,那人又接话道:「正跟他的心腹大臣赵高在一块儿开开心心游玩哩!」
李斯本来就知胡亥耽於逸乐,擅自外出且在意料之中,只是怀疑这又是赵高讨好胡亥的手段,思及此,不免对赵高更是怨恨。
那人见李斯动怒,在旁扇风点火道:「你是个聪明人,如今想挽救颓势唯有一计可行──」顿了顿,故作神秘。
李斯也不恼,冷静道:「你要本相如何信你?」
「你不需要信老夫。」那人回的爽快,然後举起捏拳的右手,缓缓打开,掌心中是一枚月牙形的铜饰,上头画著杂乱的花纹,李斯生平未见,然後那声音边贼笑道:「你只要需要信这个。」
李斯冷眼,「这是何物?」
「只要把这铜饰放在胡亥枕下,他一入眠,就会陷入恶梦的诅咒,意识迷离在飘渺的幻境,谁也无法唤醒,等到七天之後,胡亥必定衰竭而死。」
李斯登时骇然低呼:「你竟敢──!」
「老夫也是替天下苍生著想,胡亥不理朝政,使赵高独揽大权,比之其父无疑是个庸君!」那人朝李斯反问道:「使百姓安居,难道不是李丞相的心愿?」
李斯只是冷漠凝视那人诡异的神情,接著异常慎重,道:「与本相何干?」
那人即刻明白李斯的意思,只应和著,「当然与李丞相无关!这一切都是老夫所为,旁人一概不知!」
语落,李斯一甩衣袖,正要离去,忽又回首,瞧清那人一袭灰褐色布衫,脚踏黑鞋,面上白发齐眉,双眼却隐隐有光。
凝滞间,李斯似乎感觉身上一道压迫逼的他难以透气,忍不住道:「你真是吕不韦?」
那人却已转过身去在床榻上安置月牙铜饰,听见,悠悠哉哉道:「丞相睿智,你说呢?」
「哼!」再不愿待在此地,李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拂袖而去。
而屋里,灰衣黑鞋的身影也在摆放好月牙铜饰後渐渐消失於阴暗之中。
「走的动?」
温柔的低语,胜却无数缠绵。
胡亥重新把毯子裹到赵高身上,要走,顿了顿步,发现赵高颈子上有几许欢愉过的痕迹,又再把毯子拉高。
赵高瞧著胡亥稚气的举动,哑然失笑,被胡亥瞥见了,接著一阵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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