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解雨臣坐在正厅正中的小叶紫檀太师椅上,面带微笑的扫过下首坐着的一群人。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太师椅被打磨的光滑的扶手,漫不经心的收回手机,敲敲下方红木案上的账簿,好一会儿收了笑,拎起账本甩下去。
“当真欺负我解雨臣小不是”
解雨臣面色平静,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气。若非解晋阳看着解雨臣长大,注意到解雨臣被手机掩盖住的大拇指用的力气稍狠,他也看不出解雨臣是真的发了怒。
自从十一岁之后,解雨臣办事的手法越来越像解九爷,越发的纯熟,老练,狠辣,果断。琉璃厂的贺八闹事,解雨臣也没有像十岁时带人直接杀过去,而是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过来,也不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端杯茶不紧不慢的跟他瞎掰,茶凉人该走也叫走,不出三天,贺八哭丧个脸跪上门来,服服帖帖。
其实没什么。解雨臣只是叫解晋阳亲自带着人过去查了回账,顺带揪了几个油光满面的大肚子鬼。这几个大肚子鬼,是撺掇贺八单干的骨干人物。
干干净净。
只是解雨臣知道,他只是不想再脏了。
“哪里敢大着胆子欺瞒您解当家。这些账可是我们小心翼翼记下来就怕出错,怎么,解当家想立威,就要鸡蛋里挑骨头了?”
开口的是东四盘口的李强。手下还是有点功夫,起码在外都称一声“强爷”,解雨臣扬了扬眉,淡淡一笑,“您这账本上记着的倒是没错。可是,价格合不上。前儿卖出去的元青花,我给您的价是多少,准您卖的价是多少,您心里有数。二一添五,扣回来的,我看怎么不止这个数额。强爷,三七的规矩你不乐意,直说,我改回二八。”
“我这和你准卖的价儿错了多少你说说,我哪里不按着解大当家您的规矩来了?”李强双手抱胸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无赖的看着解雨臣。
“是没错多少。一个点。”解雨臣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强爷不用我把话挑明了。你清楚。”
元青花贵重。市面上的价格,自是不必说。单这一个点,就能让解雨臣损失不少。这个点点在哪里,倒是个学问。
“牧童遥指杏花村。你自己按照这个数补齐。解家办事虽然不像南边吴三爷不过夜,但也断没有过了一天的规矩。不听话的,留着也没用。能人多的是,我身边有伯乐。”解雨臣放下茶杯,“解家重新起来还需要各位。之前是我解雨臣年纪小不懂事,要让解家重新起来,各位的好处自然不少。觉得雨臣能力不够的,门外孙家霍家都是好去处,想必也少不了各位的好,但这好要怎么得,要看各位了。能坐在解家大堂里的都是人中龙凤,心里都有一面镜子。不必雨臣多说。只是解雨臣这儿,容不下徐庶。”
底下一阵交头接耳。解雨臣倒也不急,今日办了李强就有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可是别人的血终究不是自己的,自己不疼,砍完了别人也没用。这得容他们自己想。想明白,靠对靠山。来日能少费点心思管着。
但要费的功夫可不单单只有这些。解雨臣今年十四了。他不可能像普通的少年那样去学校学习,可就算这样,解雨臣鉴定明器,翻译拓本,清理账目的本事数一数二。或许解雨臣不懂结构力学,但解雨臣会找到一幢建筑里最脆弱的地方。并且炸掉整个楼。
解雨臣也一定会找到你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一点,狠狠爆破你整个的心理防线。
因为他是解当家。
“各位,散了吧。雨臣明天有场戏在大观园,牡丹亭。大可去捧个场。”解雨臣把手机揣回裤兜里,起身离开。
房子大了越发显得人孤单。解雨臣仔仔细细用步子丈量了一遍解家大宅,深深的宅院,青石板路,后花园里开着各色花,没有海棠。
“晋阳叔。明天起,这里辟出一块地种西府海棠吧。”解雨臣蹲下身,怜惜的摸摸鸢尾的花瓣,然后毫不客气的将那株鸢尾连根拔出,“杂七杂八的花,会让花园变脏的。”
“是。明天让花匠来划地方。”解晋阳点点头。
“解语花啊。”解雨臣轻叹一声,拍拍手上的泥,微微勾唇,转身走向鱼池。
他可以是解语花,解当家,但绝不可能是解雨臣。
解雨臣向水中扔了一把鱼食,回了自己的东厢房。厚厚一摞资料等着他。解雨臣苦笑了一下,自己沏了一杯酽茶,坐回黄花梨木的椅子。
还有七个月的时间他十五岁。十五岁就算是成年。他解雨臣,有了带人下斗的资格。这个斗,他必须下。这个斗可以是最后一个,但它必须是第一个。
是座唐墓,据说是玄宗后期时期,不是皇陵,那就是节度使的墓。因为,只有墓,没有陵。不过,玄宗后期,各地节度使割据混战,藩镇势力甚至一度超越皇权。修建一座大墓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当初为了躲避安史之乱,这么一座墓更像是一座仓库,里面埋进了很多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器物。不过,因为当初避免引来盗墓贼,墓上没有封土,知道地方的人也死于非命,这墓葬成了秘葬。道上人知道,也是偶然。之所以当初没有一家动手,是因为这墓里的机关可是很难人。
这个墓是解家在道上再次站稳脚跟的关键。如果说目前解家已经站稳了一直脚,那么另一只脚还处于悬空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道上的人乐得让解雨臣去趟这个雷。
他必须让解家站稳,别无选择。
解雨臣端坐在桌前,目光专注。一向警惕的他没有注意到窗外的视线。
其实解家的安保系统目前还没有那么发达,所以黑瞎子轻而易举的绕过了解家伙计,站在东厢房门外。
黑瞎子是来探底的。不过正面打招呼现在明显不是时候,就算他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他可没这个能耐,一样照死不误。所以黑瞎子只是立在东厢门口。解晋阳认识黑瞎子,见他没有恶意,做了个口型警告,也就没再管他。
黑瞎子看着屋里认真的解雨臣,回忆了一下三年前军区大院儿里的那个踢毽子的少年,兴味十足的一笑。他一直以为解雨臣是一只警醒的狐狸,没想到,竟是一条颇有城府会伺机而动的蛇。
到底是解九爷的孙子,瞧这气度。
那么,明年帮他的计划可以实施了。承了解九爷的情不办事儿可不对。他自认不是个好人,可欠人情不是他做事的习惯。欠了的他要还,一命换一命,解九爷救了他,他换解雨臣平安。
打定了主意,黑瞎子慢慢悠悠晃出了解家大门。解晋阳皱了皱眉,解家大门这么容易进来出去,看来真的是当家说的那样,要好好理理这片园子,让人认清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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