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所以啊老林,快点弄个大房子!我们蔚然这么好看,让他找个好看的姑娘,生个好看的娃娃,哎呀抱出去我多有面子啊!大房子,听到没,赶紧找你们校长去!”
三婶再提到房子时语气轻松,明显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
“说半天你又绕回来,呵呵,婆婆妈妈的。”
“我是你老婆,是孩子们的妈,当然是婆婆妈妈!”三婶的笑声伴随着林老师一声带着笑意的“哎哟”,估计不是给拧了耳朵就是给掐了手背。
“哎哎不对呀,这都几点了,孩子哪儿去了还不回来。你把汤端进去热一下,我去团里看看。”夫妻说笑了一通,林老师抬头一看挂钟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
林蔚然听到此赶紧往下一步,跃过六七级台阶,直接跳到楼梯转角去。学戏虽然不是习武,但这点身手还是有的。
于是等他三叔一开门,就看见他正在上楼。
三叔三婶对他是真的好,没在背后排挤他,他是自己觉得偷听人两口子说话不好意思。
吃过晚饭,三婶在厨房洗碗,三叔一拉林蔚然,叔侄俩到阳台上说话去了。
林老师家只有一间主房,除了厕所和厨房,还有一个极小的阳台。这种房型本来是分给单身教师的,林老师来县一中的时候刚结婚没孩子,按政策成了家的教师可以给一室一厅,但其余房子都已经分配完只剩下这种单间了,他们两口子就先凑合着。
教委原本计划在学校西边新盖一片教师楼给已婚职工,结果后来政府说那片土地不是住房用地,另给县中学规划土地。没想到这一另就另了快二十年,原先那片土地也一直荒着,大家怨声载道。
林蔚然几次提出去睡小阳台。
虽然小阳台不够一张单人床的长度,但林蔚然说他本来就习惯蜷着睡,弄个地铺就好。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没有封阳台的习惯,只用张油毛毡挡一下阳台栏杆下围,能搁点杂物掉不出去就行。
林蔚然说再弄一张油毛毡把上头也遮一下,但每次都被他三叔拦住了。最后一次三叔直接翻了脸,说他是不会让自家孩子去睡阳台的,你要再提就是不把我当亲叔叔。
“蔚然,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林老师手里转着两个酸枝木的健身球,而不是像很多男人那样饭后一支烟。他的生活习惯良好,烟酒不沾,把林蔚然也管教得禁烟禁酒不打牌不搓麻。
“下午在练功房里忘了时间。”说起即将不存在的单位,林蔚然的心就跟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似的。
平时林老师总要问几句他们团的事,林蔚然五脏六腑都揪着不知要怎么应对。没想到今天林老师没问,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要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别躲着人家,三叔不反对你们正常交往。”
林老师是个直性子,不喜拐弯抹角话中有话。“不过要先让我看看是什么样一个人,没有长辈祝福的婚姻不会幸福。还有,出格的事情绝对不能做,听到没有?”林老师经常给林蔚然讲易经中相连的咸卦与恒卦,一旦结为夫妻就要长久相伴,不可朝三暮四。
“三叔,我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孩。”林蔚然想起三婶说什么娶媳妇生孙子的,心里暗叹。
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三叔管得严还是他自己没心思,反正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虽然在戏校里舍友帮传递过不少情书给他,工作后也有女同事女邻居对他有暗示,但他自己完全没兴趣。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现在还不想找。”
林老师笑笑,拍拍他的肩:“感情这东西要彼此交心才行,千万不要随意不要勉强,缘分这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你先专心工作。”
专心工作!上哪儿工作去呢!林蔚然的心就像套了个漏气的救生圈,一点点沉没在无边的烦恼汪洋中。
林蔚然躺在楠竹床上,枕着双手,扭头看着床头柜上的一盆文竹。阳光失去了凶猛的势头,晒得他暖暖的。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去练功,而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发懒。
学戏练的是童子功,他从小入了少儿班就天天练功,哪一日有过睡到自然醒,就连节假日他也是早早起来去练嗓,哪怕练功时摔了腿拉伤了韧带,他也没卧床休息,而是戴了盔帽摇头晃脑练翎子功去了。
刚才给文竹表面喷水多了点,轻柔的文竹撑不住水珠的重压,细细的枝干垂低了很多。林蔚然用力一吹,水珠齐飞,不少都落入了放在文竹旁边的鸡汤里,在透明的油面上洒出了一个个白点。
林蔚然赶紧爬起来连汤带水喝了。这是他妈专门给他熬的老母鸡汤,说儿子唱戏太辛苦,难得放假回家,要好好补补。等会儿要是妈妈进来看见汤冷了还沾着水花儿,那可不是辜负了她一片爱子之心么。
农忙季节团里放假两周,然后要送戏下乡巡演去。林蔚然是这么给他爹妈说的。
这个谎话编的还行,往年五六月和十月团里确实少有演出,只不过没放假而是集中排练。他们团在剧场里演出不多,主要是到各乡镇去搭台唱戏,农忙的时候谁有空来看戏呢。
剧团宣布解散那天晚上,他最终还是跟三叔说了这个消息,他本来打算拖几天再讲,但把他从小养大的三叔很快发现这孩子状态不对,追问之下他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学戏的人真是身材好哈,有一次去看戏,和我同时入场的几个年轻人身材超级匀称,正好坐我后面。听他们聊天内容,是戏校学生。只是我脸皮不够厚,没好意思转过身去看他们的脸,喵,亏大了!
☆、第三章
三叔没说什么“人挪活树挪死”或是“你还年轻不愁没工作”那些无关痛痒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建议林蔚然可以回家看看父母,但先不要说工作没了,林蔚然他爹那坏脾气可是全家族闻名的。
本来林蔚然还想着会不会有个告别演出,结果团长大人即将到邻县化肥厂走马上任当书记去,团里不少同事也已经找到新工作,于是在林蔚然的苦练下逐渐恢复的膛音,也没机会展示了。
林蔚然五岁进的县剧团少儿班,比班上大部分同学小一岁。练了两年基本功后,他如愿以偿地戴上了飘逸的髯口学起了老生。
由于肯吃苦加上有天赋,他一度是少儿班里的小红人,参加了多次省里组织的汇报演出,拿过几个奖,还上过省文化厅的内部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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