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两个学期,青衣班的班主任来了,说要让赵军改行当。一听以后要捏着小嗓唱杨玉环杜十娘林黛玉,赵军差点没把教室给掀了。说我相貌好声音好是个旦角苗子?真不是损我?
要不是他指导教师拎着戒刀在旁边站着,赵军估计能直接跳起来打人。
不知道最后是哪路神人把他思想工作做通了,反正从第三个学期开始,武生赵军成了男旦赵军。
当时青衣班里全是女同学,隔壁花旦班老旦班也都是姑娘,就他一片绿叶,真是各种优待啊。女同学买零食,有他一袋,女同学看电影,有他一张票,女同学买扎头绳…这个没他一根!
渐渐地,在戏曲人物的精神滋养下,赵军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练功房里兰花指小碎步,嘴里嗔着呀呀啐。刚开始他不适应这样的人格分裂,下课后非得到小树林里捡块土坨坨砸大树。看着泥土碎开散落一地,赵军心里的憋屈也慢慢消散。
现在学戏多年,他已经能比较自如地转换身份,该爷们就爷们,光着膀子在床边抠脚丫;该扮女就扮女,娥眉一蹙眼波流转。他只是舞台上演女人,又不是生活中变了性。
毕业时,以大青衣的唱功和刀马旦的武打见长的赵军,被省院录取。
“说正经的,哥儿几个要努力啊,前天隔壁一孙子还跟我抬杠呢,说咱们这是光棍屋。”陈焕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我这样的傻大壮没人喜欢也就算了,沈大帅你和瑞瑞要加油啊,不能埋汰了这副好皮相。帅哥出马一个顶俩,拐带她四五个美女回来,给大伙分分。”
“谁光棍屋!当老子死的啊!”文缘拎着暖水瓶,和刘阳兵一前一后地进来。他嘴里叼着烟,看长度是刚刚点上的,事实上也必须是在门口刚点上的,因为要是让楼道口的宿管员看见,那可又违规了。
“妈的你还敢在宿舍里抽烟!想害死我们!到时候五千字的检查你一个人写!”陈焕手指一扭,把文缘的烟齐着过滤嘴扭断了扔地上,再跺上一脚,把烟头踩灭。
“干嘛啦!买烟不要钱的?老子还要省钱供弟弟读书呢!”文缘把剩下的过滤嘴喷到陈焕床上了。
“别抽最省钱。”陈焕也不生气,捡起过滤嘴撕里面的絮状物玩:“你不光棍?小护士到手啦?”
文缘得意地笑笑:“那是。”
陈焕鼓掌叫好:“下次谁再敢说我们光棍屋,我弄一瓶医药酒精倒他杯子里,免费请他喝伏特加!大家都看看啊,还是文缘出息,找护士好,白衣天使,以后咱们看病都找她,不用排队了!”
文缘一声乐喷出来:“得亏她不是妇科的!”
在去省中心医院的公交车上,沈秦天回想着放在自己枕头边那个隐隐散发出药香味的布包,看得出来是从一件旧的军.绿汗衫上剪下来的布,里面裹着点中草药,不知干嘛用的。
这个林什么然难不成是个药罐子?药罐子还《八大锤》呢,悠着点儿吧您呐别给锤砸着嘿,要么跟赵军学学反串个《黛玉葬花》不错!还真是林妹妹么!
沈秦天是有点毒舌,但他实在是因为在没被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猛然发现自己精心整理的床铺给一个不知道啥模样的人用了而相当不爽,这恶心程度不亚于前几年他有一次回家发现沈越天酒醉,某任女朋友把他送回来后,跑到沈秦天房间里翻看他的演出剧照!
虽然沈秦天大发雷霆后他哥保证以后就算自己在街心花坛醉宿也再不带女人回家,但沈秦天还是配了很多把锁,锁柜子锁抽屉锁房门。他吃准了他哥惯着他什么都由着他的。
果然,他哥满口答应又一路赔笑跟着他去了五金店。弟控呗。更绝的是,买锁的钱还是他哥给报销的,三十五块钱的收银小票,沈越天给了他五百块,说这样才深刻,保证以后不再犯。
但这宿舍里咋锁,蚊帐上挂把锁?没听说过,也挂不住。
到目前为止沈秦天还没想到林蔚然就是他在练功房见到的那个酒窝男,省京剧院练功房多了,当时其它房间也不是没人在用,而且省院经常有兄弟院团来交流,所以练功房里出现陌生面孔这很正常。
加上陈焕“小林林”“林姑娘”地一喊,沈秦天以为是个娘娘腔呢,娘娘腔怎么能有一身漂亮的肌肉而且动作还挺潇洒。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睡了自己床铺的是那个秀气的帅小伙,自己的那时反应会是…很多年以后,沈秦天偶尔会想想这个问题。
其实林蔚然在枕头旁压的布包里面包着藿香、香薷、白芷、薄荷、艾叶、香附、细辛、白菊花,驱蚊助睡眠。
林蔚然天生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和村里那些皮小子很是不同,当年还有人逗他爹,说这娃娃是不是在县卫生院抱错了,咋不像咱们庄稼人呢。
林爸爸一手发着红皮蛋,一手拍着胸膛说:“打听打听去,这小子有多像老林家的前人!”等林妈妈出了月子开始下地劳动,林爸爸的话就发展成了:“打听打听去,这娃娃有多像老林家的前人!还有那高鼻子和他外婆一个样!”
细皮嫩肉,长辈们喜欢看,同龄女生爱慕,蚊子也乐意叮。林蔚然是个很招蚊虫的体质,一不当心就被叮个满脸大包,影响扮妆效果。以前在县剧团学习时三叔家里把艾草晒干了晚上烧着驱蚊,到了戏校中专,他学会了用蚊烟香。
可他们县剧团常年走乡串县,土地庙、稻草垛、水电房,都做过他们的临时休息区。并且外出演出时总在田间草边,蚊香在开阔地方不好使,唱戏的时候还熏嗓子。
有一次一个当地老中医教了他个土方子,让他随身带个小包,放点中草药,蚊子不叮还驱邪安神。
县剧团司鼓师的女儿,那个爱慕者,听说后马上给林蔚然缝了个精致的小香囊,里面一样不落塞满了老中医说的药材。
林蔚然没拒绝也没接受,直接塞到剧团大衣箱里,说是给团里的戏服驱驱虫,然后自己从无法缝补的破旧汗衫上剪了块布,去药店抓了药材包好,隔半年换一次,这个小包已经跟了他一年多了。
市三中到了,市三中!下车的有没有!公交车售票员扯着嗓子报站。
沈秦天闭目养神,心里算着:还有四站。
“唉唉伙计们,你们说的是不是最后一排靠窗那个!”
一个小女生惊喜的声音传入沈秦天耳里。
作者有话要说: 卧鱼,就是贵妃醉酒里一转身一倒地辣过动作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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