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也就是织锦年幼,无威服众。这不光是秦喏的疑问,也是庄内不少人的疑问。织锦不得不接受,却也神态优雅,不见半分惊讶:“言一行,是那位奸杀虏掠、无所不为的言一行?”
秦喏:“正是。”
“只要我取来他的人头,你就交出账薄?”
秦喏咬牙点头。
织锦站起来:“成交!秦管事,我今日应承你,非为你一人,只是不想见到庄内兄弟举刀相向。此等要挟之事,不要有下一次。”
“小叔,”织锦看向我,“请跟我来。”
我跟随他来到后花园的凉亭中。他请我坐下,小厮上了茶来。他浅浅尝了一口:“小叔废的心,侄儿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只是小叔这个心,若能专一些就更好。”
我十分汗颜。
“一边是陪伴自己四年的人,一边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义兄之子,很难选择,所以求两全。小叔的心思,是这样的吧?”
他既打开了天窗,我亦无妨说出亮话:“你明白就好。”
“你不觉得自己很讨厌吗?”
“啊?”
“想让他好,也想让我好,这样双方讨好的你,不觉得令人很讨厌吗?”
什么时候,做好人也错了?
他抚摸着茶盏沿藏青色亮釉,笑容清浅如同溪涧:“难选择的话,侄儿替您选择,好不好?”
我至此才稍微领会到他与我谈话的意思,感到不详:“什么意思?”
“就是替您选择,”他看向我,“我、还是秦喏?当然,结果只有一个。”
我如同看独角戏一般看他接下来仰起头,叹了一口气,映着朱红亭顶的黑色瞳仁深不见底、荒芜一片:“小叔真的是非常坏的人,逼着人不得不走这一步呢!”
“你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说的了,再说,小叔就该提前跑开了。你在江南一带置的房舍,以为我不会发现吗?”
心底一惊!
这个少年,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令人害怕的样子?
我灌了一口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便无谓继续遮遮掩掩。“你知道这样不好。我虽然、咳、不太节制,但你是沈年的儿子。他的儿子,我不碰。”
“为什么?只是因为家父救过你?”
我默然。
“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只是义兄的儿子,就不能产生别的感情。这根本解释不通。”他声音幕地暗哑起来,“或许、或许你心里爱的、爱的是……”
“沈织锦!”我呵斥着站起来,愤怒地直视他的眼睛,视图用怒火驱走他眼瞳中浓厚的悲伤,“你正在说你的亲身父亲!请你说话前,好好反省一下!”
他却继续用他悲伤的瞳孔盯着我,我的愤怒一点没有感染到他,仿佛很久以前,他就拥有了这种悲伤,日积月累,直到今天,它们才以涌动的形式被释放。我无法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它令我感到一种沉重的罪恶感,令我喘不过气来。
我有些狼狈地离开凉亭,转身时不经意瞥见他放在腿上的拳头,握得骨节泛白,异常隐忍而压抑。
这个孩子,以及后来他成长成的非常不错的男人,就在这一刻初步在我脑海里留下含义,如果师父以及沈年留给我的、是温暖的含义,那么他留给我的、就是悲伤,以及由这种悲伤衍生出来的植入骨髓的隐忍。在以后的交会中,他都只是把这种含义更深地演绎,以至最终变成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并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当天下午收拾妥当,第二天便起程。根据庄内探到的消息,言一行现下正在益州巡城,很可能去采名魁冬香的花。
说起这个言一行,在下对他还是有些羡慕的,毕竟,能采遍天下美人实则是一件十分十分令人羡慕的事情。
可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可能十全十美,你想采尽天天美人,美人却不愿被采。因此言一行精通各类媚药春宫,据说还将所制之药赠予与他关系不错的友人。一来二去,有三有四之后,江湖上人人恨透了他。有人花一万两黄金买他的人头,实在情理之中。
“沈织锦如何得知江南屋舍,我实在不知。”影十分自责,“请主人责罚!”
“落雪山庄情报网遍布天下,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只是今后的行动,再小心些。”
影点点头,正打算离开,突然身形一顿,似有话要说。
我见他吞吞吐吐,道:“有什么话,直说,你我二人,勿需计较什么。”
他这才道:“主人不担心沈织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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