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越说越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点,“你那个大哥,就差把你的都当成是他的了。不就是膝下有个儿子吗,他在金陵惹了多少事情,不都是你托人给抹平了的。怎么,欠人情不用还的啊?现在还想撺掇着你去招惹贾家,你是不是也要往上冲啊?你去啊,不用你写休书,我直接就当寡妇了。”
“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跟你说了。”王子腾气得不轻,他对着媳妇总是理亏词穷,干脆一甩袖子走了。其实他也知道,李氏虽然说话难听,却全是为他。
王家爆发的夫妻战争,不为外人所知。如今京中最关注的,乃是明年正月御驾南巡之事。因江南水患频发,皇上为巡视各地河工,下旨明年正月十三出发南巡。
这真是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朝廷上下便轰轰烈烈地忙碌起来了。皇帝南巡不是件小事,即便皇上屡屡申明要一切从简,可帝王出巡都是有规制的,即便简之又简,可又能简掉多少呢?
宇文熙于是在朝会上道:“此次南巡一切耗费均由朕私库支应,不动国库银帑;沿途官员除有旨意外,不得修建行宫,不得组织接驾,不得进献上贡,凡有违者罢官抄家流三千里;随行人员不得携带女眷,随侍者不过三。”
虽然知道即便有这样的旨意,下面也多的是阳奉阴违的。不过他并不太在意,反正他话已经说明白了,等的就是那起子不开眼的撞上来呢。
对于南巡这事,赦大老爷也相当期待。虽说贾家是从江南发迹的,可他自己还真没有下过江南。一听说皇帝老儿要南巡,他这心里就跟猫挠了似的,痒得不行。按说,以他跟皇帝老儿的交情,下江南还能没他的事?
可偏偏迟迟不见点他随行的旨意,大老爷又拉不下面子求人,事情就这么搁下来了。眼看着秋去冬来,马上就该过年了,皇帝老儿竟然还不提这事,赦大老爷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上书房是正月初一才放假,除夕这天贾小琏从宫里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让赦大老爷彻底怒了。
“爹,我要伴驾南巡,你在家好好看家,儿子会给你带礼物的。”
怎么回事,抢儿子是吧?!
还有,老子都收拾好行李了,你就给老子听这个?不行,这事得好好跟皇帝老儿说道说道。
☆、第五十七回戳中痛处贾珍受惊仗势欺人邢氏逞威
赦大老爷的说道之旅不太顺利,没到府门就被林大管家拦住了,“老爷,今儿是除夕,等会儿就该祭祖,隔壁的珍大爷已经派人来请了。”
祭祖是个大事儿,不能缺席的。大老爷只好咬咬牙,先把这口气咽下去,收拾妥当带着儿子祭祖去。贾家在京城有八房族人,每年除夕祭祖都是重中之重。
男丁们在祠堂祭拜过祖宗牌位之后,方来至正堂上祖宗画像前,男女分处内外两边,唯贾珍乃长房长子,立于女眷处。贡品由小辈们递到贾敬等人手中,又传给贾珍,再由贾珍传给尤氏等人,直至传到供桌前,交到邢夫人手上,最后由贾母捧放至供桌上。然后阖族老少三百余口,一同拈香下拜。
贾赦立在贾敬身后,仰头看着祖父、祖母及父亲遗像,心中不由百味杂陈。子欲养而亲不待,实乃人间之大恸,特别是他这个两世为人的。
上辈子糊涂纨绔了几十年,这辈子重生却又没能跟长辈们忏悔,实是人生之大憾。如今他也算重新做人了,可祖母和父亲却都看不到了。
传说人死之后,会在天上看着自己放心不下的牵挂,也不知道祖母和父亲是不是也在看着他。应该会吧,毕竟他可是老贾家的大纨绔,从来都不是能让人放心的。
拜完一干长辈,就是守岁的时候了。宁荣两府分别摆开宴席,男人们都在宁府那边,女人们则聚在贾母的院子里,叫了两班小戏,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赦大老爷对此心不在焉,独自坐在那儿自斟自饮。以往,他总是跟珍儿他们混在一起,说些个男盗女娼的荤话。如今却没了那等兴致,他现在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在老贾家已经有些曲高和寡了。
“小侄敬叔叔一杯。”贾赦不去理人,却有人巴不得理他。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有多少族人来敬过酒了。这时候,贾珍也凑过来,敬过一杯酒来。
贾赦翻他一眼,喝了半杯,“不去伺候你老子,在这里招什么嫌?”他已经喝了不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微红,隐隐润着水光。
“我爹那样子,看见我烦得不行,就怕扰了修行,小侄可不敢往他跟前凑合,还是赦叔您亲切些。”贾珍呵呵一笑,挨着贾赦坐下,“叔叔,这次皇上南巡,您是不是也要随驾啊?”
这贾珍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赦大老爷本来就恼得不行,这会儿狠狠地瞪他一眼,撇过脸不理他了。不过他酒却醒了些,心里暗忖贾珍为何提起这个。
“您跟小侄透透话呗,皇上南巡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贾珍嬉皮笑脸地看着贾赦,见他确实醉态盎然,接着打听道:“外面可是传了,皇上说是为了河工,其实是为了别的呢。”
他方才也是看贾赦喝了不少酒,这才过来探听一二的。皇上南巡,很是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往京里探听消息的就多了起来。贾赦是皇上宠臣,却油盐不进,多少人想要套个话却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就辗转托到了贾珍这里。
大老爷晃了晃晕沉的脑袋,一把攥住贾珍的腕子,斜睨着他冷声问道:“珍儿,你就这么想作死?”
贾珍被他弄得一愣,讷讷地蠕动了下嘴唇,想说什么时却被贾赦冷冰冰的眼神冻住,只觉得脑子一僵,把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让我猜猜,你是替谁问的,薛家,周家,还是甄家,王家?”贾赦一双醉眼忽然清明起来,死死盯着贾珍道。
他不等惊疑不定的贾珍张嘴,手上微一用力,将贾珍拉过来附耳轻声道:“珍儿啊,不该问的……别问。不然……”此言意犹未尽,却再也没多说什么。
贾珍被他这一惊一乍地弄得傻在那里,尤其是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声音,直让他汗毛都立起来了。待大老爷一松手,立刻见鬼一样跑掉了。呜……赦叔好可怕!
过去几十年,贾珍一直认为他们叔侄都是同样货色,都是吃喝玩乐在行,正事一点不行的主儿。甚至,他还很有些瞧不上这个堂叔,毕竟贾赦太窝囊了些。身为长子,却被弟弟压了一头,连正堂都住不得。
可这几年忽然就物是人非了,窝窝囊囊的赦叔,忽然就顶天立地起来。不但弄倒了政叔、王氏,搬进了正堂,就连那边的老太太都被折腾得晚景凄凉。出息啊!
他赦叔出息了,连带着他也跟着水涨船高,身边围绕了不少狐朋狗友。今日,他也是受朋友之托,来探探赦叔口风的。原想着,这也没什么,可谁知道竟然被他赦叔恐吓了。
瞥了眼身边空下来的位置,赦大老爷呆呆地眨眨眼,嘟囔道:“不然打屁股……打两个屁股。”
珍儿这个小混蛋,竟敢戳他的痛处,明知道皇帝老儿到现在都还没有宣他伴驾,竟然还敢问南巡的目的。不吓吓他,就不知道尊敬长辈,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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