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向他朝朝手,吃力抬身附耳说了一句话,遂躺回床上,眉眼带笑,渐渐合上双眼。
乐渊岳把女帝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细心为她盖好被子,才悠悠站起身来走到李敻面前。
站在外间的李敻抱臂看著乐渊岳,候在其身後的严靖山进去瞧了女帝一眼,回来对他们说:「她走了。」
李敻快意地牵起一记笑容,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见乐渊岳沉声说:「蔑儿呢?」
李敻撇了撇唇,挑眉说:「死了。」
乐渊岳一手扯住李敻的衣领,横眉努目,大声咆哮:「我问你蔑儿在哪里?!你把他带进宫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李敻冷哼一声拍开他的手,轻笑说:「他在凝翠宫,在那残破不堪的宫殿用那肮脏的身子服侍本王的下人,算算时辰,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乐渊岳踉跄退後两步,双目盈满泪水,指著他厉声道:「你才是肮脏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他是李蔑,是你的儿子!是李澐别!是我的大哥!」
「胡说!」李敻拧起眉头,拂袖道:「那贱妓岂会是澐别,澐别早就死了!」
「你知道的……你知道他当年根本没死,你只是拿他和傅皇后作抵挡皇祖母的挡箭牌!」他举剑横在二人之间,让李敻看清那块洁白晶莹,他亲手送予李蔑的白玉。
「你看看,这是他埋在傅皇后墓里的玉,是你在他出生时送他的玉。这块玉的龙纹跟我的血玉一模一样,你看啊!看啊!」
「哼,又是奴印,又是妓印,看来你比一般妓子还贱。」
「也要祖上有人犯贱无能,才造成今日之身!」
「贱妓身上的血好像与王爷一样肮脏。」
李蔑跟他说过的话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充满讽刺的话语无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李敻抖著两手抱头哽咽:「澐别……他是澐别?」
「王爷……」严靖山立时上前扶住李敻欲倒的身躯。
乐渊岳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抽气,遂握紧佩剑回身跑出寝宫,往凝翠宫飞奔而去。
——蔑儿在宫里,快去救他。
女帝最後的话令乐渊岳的心越发不安,他歇力往凝翠宫奔去,不理身後追随他的部下,也不理什麽遗诏,如今,他只想看到李蔑平安无事站在他面前,向他展露悦然的笑容。
少顷,日久失修的凝翠宫已映入眼帘,颓垣败瓦之景令他莫名心慌。幽幽琴音断续响起,忽明忽暗,犹如风中残烛,生命流逝之状。
他躩步上前推门而入,前殿地上的血迹与腥气刺痛他的心。他拧眉闭目平息心中激动,遂缓缓向里间走去。
苍白消瘦的人儿披著丽裳坐在匟床上抚琴,唇角微翘,长睫微垂,一派轻松自若的模样。一曲伯牙悼子期错落零碎,受伤的手猛颤不停。一下用力,老旧的琴弦应声而断,划破死寂的氛围,那人的唇边,也落下一道新鲜的红痕。
「蔑儿!」
乐渊岳眼见李蔑虚软歪倒,立时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的身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他顺著李蔑的身子看去,瞥见李蔑身下早已漾开一滩血水,把身上艳丽的衣裳染得更红,更艳。
「澐肇,你看……」李蔑徐徐抬起袖袂,虚弱笑说:「我美不美?」
乐渊岳哽咽难语,眼泪早已夺眶而出,重重落在李蔑的肩头,抱住他的身子连连点头。
「呵呵……老天待我还不错……」李蔑勾唇一笑,乌血连绵从嘴角流出,滑过下颏,落入衣领,「想不到,我还能回到……这里,还能在最後见你一面……」
「蔑儿……」乐渊岳收紧两臂,怀抱紧得令人生痛,可他不想放开,也不敢放开,他怕李蔑会化成一缕轻烟,离他而去。
李蔑带著疲累的双眸,转首看著乐渊岳的侧脸,笑说:「我说过要光明正大见你,我做到了……澐肇,我悄悄告诉你,其实我不叫李蔑……我叫李澐别……是你的哥哥,世事……好笑吧?」
「别说了!」乐渊岳带著哭腔,如孩子般大喊。
李蔑把收到袖袋里的红玉翻出来,轻轻抚过上面的龙纹,遂褪下腕间的白玉绞丝纹镯,拉起乐渊岳的手,把它们放在他的手心里。
「这块红玉我不能要,你要把它送给哀儿……送给你的妃子。至於这镯子……你帮我还给董哥哥……帮我……谢谢他……」
「我不要,我不会收这红玉,也不会帮你!」乐渊岳把东西塞回李蔑手上,续说:「你要送,你自己去!我不会帮你的!」
李蔑向他牵起一记乏力的笑容,纤手轻轻摩娑他的脸颊,「傻子……我去不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李蔑几乎跌出乐渊岳的怀抱,一大坨乌黑的秽血呕在身上,艳红色的礼袍上开了一朵邪媚惊心的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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