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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的人，是他。”陇离的嘴角挂着鲜血，默默从地上撑起，森森笑着，看向被划伤脚背的桐山门人，“你们该知道，我娘是谁。”

“唐宛卿！”受伤的那人面色煞白，双手颤抖着连剑都握不住，“是唐门的人！那匕首……该不会……”

“是我娘的。”陇离只在地上坐着，抚着刀背，“我看你还是快找个地方放血，否则……我也不敢说。”

“快！快！”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拽住同伴的胳膊，“快带我去找大夫，我要放血！快！我不想死！”似乎感觉伤口发痒，于是更加紧张。

同伴一见，更是顾不得追杀陇离的事，扶起已经腿软的同门，快步奔向就近的城镇。走前还落下一句狠话：“你跑不掉的！”

陇离将匕首收好，捡起被狗吃剩的半个包子，咬了一口，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朝远方走去。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他看似青涩的面庞上，完全不是那个年岁应有的神情。他的心神，早已被大火烧得不留灰烬。

无月朔夜，陇离走得是漫无目的，倏尔跪入雨后的泥泞，十指深入泥中，颤抖着双肩开始苦笑。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些什么，比如没有结果的逃亡，又比如方才欺骗桐山门人，换来几个时辰的生命。一切都没有意义。

才停不到一刻的大雨，又是纷纷落落，似乎又有一个理由让他相信眼角滑下不是泪水。远远地，听见林中行色匆匆，一缕流光入空，碎成烟火，想必那些人已经追来。身边的水迹映出火光，时候到了。

陇离全然放弃生的希望，连藏到树后都觉得多余，径直扑入泥水，溅起的水花在大雨里如同无物。他清楚地听到刀剑出鞘的声响，心底竟是坦然，不禁嘲笑自己，既然都是死，那这半年的奔波着实可笑。

一阵清风拂过，方才杂乱的刀剑之声，瞬间寂静，似有数十重物同时下坠，交叠成一声巨响，又是死寂。天地之间，仅余雨声，一人脚步轻缓，由远至近。

这个人应该也是来杀他的，至少陇离是这么想。所以，他仍是一动不动，并说着：“要杀便杀！”

“要杀便杀？呵呵，你的命是如此轻贱？”这个人的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感觉如沐春风，陇离也不例外。在这大雨滂沱中，如人间四月的花开，带着些许傲气，几分轻蔑，但全无恶意。

陇离这才微微抬头，见雨幕之中，一人白衣临风若流云，一方纸伞简单绘着墨色兰草，雨水打湿他的衣袂，却不沾尘垢，长发飘散蒙了水雾。再向上望去，是此生未曾见过的风华绝代，如玉雕琢的笑颜，就在那一瞬，深深刻入陇离心中。不知不觉，就那样问了：“你……是谁？”

“先让我猜猜你是谁？”白衣人故作思索，竟是缓缓躬身下来，盯住陇离，“朔望楼的离少主，应该就是你吧。”

陇离受不了那玩笑的眼神，把头撇到一边。他不说话，白衣人也随他耗着。雨照常下着，白衣人撑伞，他淋雨。直到雨小了些，远处又传来密集的脚步。

“你就打算这样躺着？”白衣人淡淡问着陇离。

“反正都是死，我站着或如此，又有何区别！”

“是么？”白衣人轻笑一声，执伞在旁闲庭信步，“我可不想救你第二次。”

“什么？”陇离一惊，蓦地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卧满尸体，而白衣人正在尸体中漫步，衣着上没有半点血迹，“这……这都是你杀的？”

“怎么？不相信？”白衣人远望林子深处渐渐逼近的身影，“不过，我可不想再来一次。还有，你到底还要趴多久？”见陇离犹豫，白衣人随手一捞，就把他提起，“罢了，跟我走吧。”

陇离退出两步，慌乱拾起地上的匕首，对着白衣人：“你跟他们一样！要抓我回去邀功，是不是！”

白衣人微微笑着，一步一步走近陇离，正对着匕首的锋芒：“若说不是，你信么？”

陇离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出于本能地吼道：“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哦？包括我吗？”白衣人停步，指着自己，“也对，素昧平生，何以有信。”

“跟你走……你能给我什么？”陇离说得吞吞吐吐，毕竟他已没有选择。他只有一种感觉，眼前的白衣人，至少不会杀他。

白衣人似笑非笑，眼底闪现一丝若有似无的光芒，一指挡开陇离的匕首，勾起他的下颔：“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呵，死到临头还想着讨价还价，你这孩子，倒是有趣。”

“命。”陇离低声说出一个字，几乎被埋没在雨声里，“你能让我活下去，我便把命给你。这样，可以吗？”

“算是交易？朔望楼少主的命，我可要不起。不过……”白衣人说完，便把伞举到他头上，自己很快被雨水打湿，“也不是不能考虑。”

听了这话，陇离心中生出说不清的欣喜，望着白衣人眼中深邃，他可以肯定，今日会是自己颠沛流离的终结。从今往后，他会一直跟着这个人。陇离试图寻出一个理由，甚至往后的许多年，都在找这么一个理由。那天为何选择相信他？为何跟他走？也许，这根本不需要理由。

“走吧。”白衣人把伞丢给陇离，自己走到雨中。

陇离握住墨兰纸伞，原本握着的朔望匕首，直直插入泥土之中，而它主人丝毫没有收起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