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问扶过文劫进画舫,我双腿无力,只得干巴巴瞧着,见他替气息奄奄的文劫褪去衣裳,剪了黏住的皮肉,又擦净创口污血,我才望着文劫伤处倒吸一口气。
桑问却从容镇定,手下干净利落,“这还不算甚么。”
桑问洗净血渍便取了件衣裳盖在文劫身上,任血流出,不再做处理。
我脚下虚浮无力,只得靠着案几把身子蹭过去拉过文劫一只手,上头青筋毕露,毫无血色,不禁疑惑,“不上药么?”
桑问无奈笑一声,探手从案几小柜中取出一把锋锐匕首,划过文劫肩膀,对准创口一刀割下,刚收了些口的伤处又迸出血花。昏迷中文劫也不禁蹙眉,我忍不住低喝一声,“你做甚么!”
桑问依次又在文劫小腹腿上伤处将两处割裂,放出血来,才抬起头来朝我道,“你方才注意到他伤口有甚么异处么?”
听他这头尾不着一句,我不禁细细朝文劫肩上伤口瞧去,这才发觉,每处大创的斑驳血迹外,似乎都有细细白纹笼罩,如同冰凌凝结,甚至透了嘶嘶白气。
见我再抬头,桑问放了手中匕首,出声解惑,“你也知饕餮并非凡人,他二人虽然招式普通,一掌一剑里却都是比斗仙灵。饕餮从不带武器,平日无论降妖还是杀生,都以手刃。”
原来是我孤陋寡闻,见文劫伤口至深,我不禁嘶声。想东陶尹以手为刃,昨日与他在一处时,我倒是没想到他倒是凶残。
传闻饕餮咬上一物,便不松口,生生断之,嚼烂入口。
茹毛饮血,手刃伤人,真符合东陶尹这习性。
“文劫这伤口,只能不住撕裂伤口来放血,待上头冰凌仙气散去,才能开始上药收口。只是这仙气散去不是一朝一夕,约莫还得再放个两日。”
他又垫着手指指着衣衫覆盖下文劫伤处,“得幸文劫并非普通凡人,又是夜叉一族内难遇奇才,否则单凭三处伤口里任意一处,他大抵还来不及赶来与我们会合,就生死两重天了。”
“那我能帮上甚么?”我心里叹息一声,若是能经得起这一遭,文劫就真是硬汉一条了。
桑问拍拍手,“你?”
我点点头。
不料他脸色一淡,“你着实没甚么能帮上忙的地儿,一则自己本就是个瘸子。二则,你体内佛气自己尚且不能掌握,又谈何救人?”
我脸色讪讪,有些歉疚。
桑问咳嗽一声,骤然声音郑重,“现下大抵不能再如你所愿让你与舟相见,他现下记忆紊乱,一时记得住,一时又记不住,你若是回头,只怕被他一通好赶。”
我叹声点头,我知道,我明白。灯火里,光影重重下,文劫脸色透白,如同薄质胎玉,昏迷中的下颌依旧锋锐冷漠,同初见时的冷面书生像得十足。
桑问面色不大对,我屈指叩上案几,“桑公子似乎话里有话?”
他取了巾子又替文劫擦一回血,“这日子是即将开春,想必你也知,虽然舟与你不能再见,这月末里的那半盏血,还是依约要取的。”
“我知道,开春么,万物生,我这小小兰草,也有抻叶展开一日。不过半盏子血,疼便疼了去,只有痛之深,才知情之至,桑公子,不是么?前头那些日子,虽然心头会有不如意,如今想来,倒是安逸。”
文劫终于痛苦得小声呻吟起来,桑问替他掖实了身上衣裳,又回过头来,“说得好,兮白,好生记着罢,兴许日后真见不到了。”
我捏上感觉全失的双腿,“我现在可是个瘸子,大抵那时取血也得你们抬我去。”
“那是自然。”
“还有一只长得同猪相类的胖狼崽,它有个怂名儿叫白当,烦请桑公子也别将它带回西海,留它在我身边聊以打发余下时光,如何?。”
“随你乐意。”桑问头也不抬。
我低下头不再作声,说这么一大撂,我骤然心中空落,想起片刻间这一番话,譬如交代身后事。
“明日我带你去见舟罢。”桑问忽然开口,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抬眼瞥他,灯光明灭下,桑问手中再次持起匕首划破文劫伤口放血,殷红洒落,他脸上专注又妖娆神色是我今日将来都断断比不上。
第058章 再见如昨日
一连两日,桑问依旧致力于刀锋比划,孜孜不倦,真有不将文劫一身血放空不罢休的气势。我则安生当瘸子养心养神,一面等他何时再带我去见楼熙。
直至桑问递过一碗犹有余温的血液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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