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猜到了,或许他也在等。不过直觉告诉我,结果肯定不会太坏。
高考那天夏皆跟咖啡店请了假,风雨无阻的接送了我两天。
考完出来的时候我特别感动,发现她还站在来时的位置没有走,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刚想叫住她,发现她身边站着两个一看就游手好闲的小青年,她正冷笑着说“什么?我等我儿子高考呢,哎哟,小伙子你可真逗,喝什么咖啡我就是做咖啡的……”
我像小时候一样,和她一起去买晚饭的食材,帮她提东西,过马路的时候让她挽着我的胳膊。
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夏天,暮然回首却都像是昨天。
黄昏像鸽群般散去,我看着夕阳下她长长的影子,忽然惧怕时光飞逝,而她老去。
回了家,我接到一拨同学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掩不住的兴奋,说喊我过两天去吃散伙饭,我算了算时间不冲突,便答应下来。
“今天起你就是自由身了,这位长工。”夏皆一边切菜一边问我,“这个假期有什么打算?”
我站在水池边把把洗干净的番茄一个一个放进小筐里,“也没什么……稍微出去玩一下吧,然后继续打工。”又补上一句,“你要是乐意的话,可以来酒吧听你儿子唱歌。听不懂的话,看脸吧。”
她被我逗得前仰后合,跟着外面客厅电视里的音乐声扭了半天。
这天晚上宫隽夜的电话比平时来得早些,就在八点多钟、平常人家吃过晚饭看电视的时间,他先是说,“我不问你考得怎么样,显得我像那种又老又啰嗦的亲戚。”
我对着电话笑,他又说,“你明天下午来吧,我家里会来几个客人谈点事情,应该不会太久。”
“哎,那不如改天见吧。”我口是心非地说。
“不,”他说,“一天,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其实我也是。
第二天下午,我带着他给我的地址出了门。
因为不是出行高峰,车很好打,我给出租车司机看了短信上的地址,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翕动着嘴唇跟着默念了一遍,眼睛数次瞟向我,路上还问了我好几次,“是这地方吗?你……串门啊?”
我心思早就不局限于眼前,眼睛望着车窗外随口应付道:“嗯。”
“哦,哦。”他盯紧挡风玻璃,不再说话。
时值盛夏午后,湛蓝色的天空被绿荫遮挡住大半,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里空而僻静的舒服。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水都被热风熏干了,我透过阳光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交叉的十指,心情意外的很平和。
车快要开出了市中心,在远郊一处别墅区的入口停下,司机把车靠路边泊了,在我付钱的时候好心提醒,“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前面不好开进去,就送你到这儿了。”
“不要紧。谢谢。”
大概不是错觉。他看我的眼神有种讳莫如深的回避。
车打了个U型弯开走后,我顺着一个低缓的石坡走进去,往里是一条平坦却略显曲折的主干道,两侧分列着样式不统一的私人住宅,我边走边对照着短信上的门牌号,生怕在这种地方找错了人,只会出糗。
总算按顺序摸到了一栋高低错落的独立别墅楼下,侧面开了个不起眼的小门,门口站着三五个抽着烟聊天的人,有一个光着上身,脖子上青黑色的狰狞纹身一路爬到头皮,带着疤的眼尾乜斜着我,问,干嘛的?
我插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抽出来,把帽檐抬高了,说,我找宫隽夜。
他们都愣了愣,那个刀疤脸大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拍得我一个趔趄,这力气,他的胳膊都不带刹闸吗,我苦大仇深的想。
“我去给你叫啊弟弟。”
他叫我在门廊里等着,说廊外的阳光太刺眼。
我在一片惬意的阴凉里站了没多久,门开了。
开门的人是宫隽夜。
他穿了件丝质的黑衬衣,垂坠而贴身,完全居家的慵懒穿着,但这不构成我两眼发直的全部理由;因为他上衣没系扣子,连腹部一条浅浅的疤都一览无余,赤着脚,长裤松垮垮的挂在胯上,我倒吸一口气。
要不是提前知道他在这里招待客人,我会以为他正在跟人上床。
他却毫不自知地邀请我进屋,像舞台剧演员一样摊开双手,夸张却好看的鞠了个躬,“欢迎。”
超幼稚。
我回了个笑,随他走上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他揽过我的肩膀时喜欢用手背蹭蹭我的脸颊,像对待疼爱的小孩子,又像抚摸自己豢养的宠物。我说,你忙你的,我不捣乱。
话一出口我就懵了。二楼的客厅里坐满了人,整齐划一地向我这个不速之客投来神色各异的注视,我还不怕死的扫了一眼,这群人里有眼神阴鸷、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中年人,脑满肠肥叼着雪茄的胖子,西装花哨、表情倨傲的男青年,戴满金戒指的手不耐烦的敲击着沙发扶手,身后一票背着手站的保镖。
他们刚好围坐了一个半圈,那种一瞬间被集体注目礼的感觉简直是万箭穿心,我顿感血压直冲二百,真是谢谢这一大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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