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命贺渊为相,颁推恩令。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想象不出来,但是师兄说,这天下间有太多的人,想要坐到父皇的位置上,那里又冷又高,从来看不清楚世界,有什么好?
我伏在母亲的身旁,她已经不再有空陪我念书,有许多陌生的人匆忙的赶来又离开,师兄更多的时候,是隐没在一片黑暗里,他甚至没有时间陪我继续打个赌。
有空的时候,我开始在皇宫里散步。
这里一直都是清清冷冷的,连开了花的树也一样。但是后来我找到了一棵老树,我几乎以为它已经死了,它的身上全是虫蛀的洞窟,密密麻麻的像是漫天谣言。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找它,也有很多人希望它不要被找到。我躲在树杈上睡觉,看见有些人跑来,把那些带不走的东西随便找一个树洞埋进去,他们并不关心其他洞的情形。
但更多寻找它的人,却从来不知道它被种在哪里。
这真是一棵神奇的树。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爬到树上去睡觉。
有一个人穿了一身白衣靠在树下念书,他靠在那坑坑洼洼的树干上,好像随时都会被黑洞吸进去一样,连同他的书和干净的衣服一起。但是树没有吞没他,每次抬头时,他的表情都是遗憾的,遗憾这个树洞不肯收留他。
当我从树上掉下来的砸进他怀里的时候,他惊醒的脸上依旧是这样遗憾的表情。
他看着我,有些疑惑,似乎不能够将我同记忆联系起来。不过我也不希望他联系起来,我严肃的拍了拍他的脸说道:“你小时候没有被送走,现在肯定也走不了的。”
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很像那些树洞,忽然又展颜笑了笑说,“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走不了。也许我们要同这个宫殿一起被埋葬在历史里。”
我看呆了,我第一次看见有兄弟肯对我笑。
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眉目里都是一股春天的气息。我捏捏他的脸,软的,而且细腻,我摸摸他的胸口,有跳动,且音律平稳,我一把抱住他,是暖的!
竟然是暖的!我也有能抱着自家兄弟的一天么?我顿时热泪盈眶。
我抱着他许久没撒手,最后咬着耳朵跟他说:“小二,小二我们一起走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来守城的,我带你离开这个城。”
小二是我对他特有的称呼,因为小时候我总不记得白允煌的煌字应该念什么。我记得他是我的弟弟,所有兄弟里我第一他第二,所以我叫他小二。
我想着那些过去的事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被打断的睡意又渐渐浮了上来。
他没有回答我,他不肯回答我,于是我只好忘记了这件事情,靠着舒服的体温像盖着被子一样,继续睡我的觉做我的梦。
等我醒来时,却已经离开了京师。
大纪历30年肃文帝承玺八年
帝以贺渊为相,颁推恩令*,诸侯大震,昊王白绎联缙王沈应珖、潞王白縯、锦王谢奭、福王白守乾、端王白锲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反叛。时年契鞑来犯,靖王困于边关无法抽身,王军行动缓慢,诸侯国意存观望,京城危急。
原王白兼、安王姬成义、戊国公白重光加入叛军。史称“七王之乱”。六月,长平京破,帝奔忠州,贺渊为叛军所杀。二皇子泰王白允煌与五皇子穆王白允煜携禁军困守京师死战十余日后,穆王力竭而死,泰王重伤失踪。期间设计逼死缙王沈应珖。力挫叛军万人。
我跟师兄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马车太小,而两个男人又太挤,于是我捂着撞青的额头忘了问那个被我当了一下午抱枕的人去了哪里。
“你知道么?”我板着脸严肃的跟师兄说话,“树洞是不能带走人的,只能带走秘密。”师兄眨眨眼,他一边表演着绝技,一边冲我微笑的反问道:“是因为树洞不够大人不够小么?”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应该学会绝技来鄙视他!
“因为人是自己有脚的,对么?”我反驳的声音和车外的另一个声音重合在一起,他似乎带着笑意掀开了车帘,那张脸俊朗又好看,“不下来的话,我就要抱你下来了哟!”
哼,我板着脸,我不知道,我指着师兄说,喏,那才是你的主子。他看看师兄,师兄看看他,那是没有丝毫怀疑的眼神。师兄挫败的大笑起来,弯了弯眼睛晃晃头说,“好了好了,算我输了。”
我一下子蹦起来,乐呵呵的爬到了门边上用脸贴住他的身后,身体是暖的,心是跳的,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的举动,人没回头,拉着缰绳的手却绕过来了摸了摸我的脑袋。
老子终于出来啦!
我巴着他的肩膀学着他的腔调大吼,他笑眯眯的望着我,然后伸开手将我抱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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