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既然公子有意屈尊前往,在下带路便是,再说,与公子闲谈着实是件愉快的事”。
“如此,那在下就打扰了”。
茶已喝完,燕清照例留下一些银两率先走出茶棚,容凛也立即起身,三人上马,朝着官道旁一条小路走去。
骑马行了不久景色变得清幽起来,再往前走了一段已是鲜少有人的足迹。四周的野花开得姹紫嫣红,树枝毫无章法地霸占着空间,悠扬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蝴蝶蜜蜂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空搭理这些骑马到来的奇怪生物。穿过一片并不十分茂密的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三层的木制小楼,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像是林中仙人的居所。容凛不禁暗叹:这个吹箫技艺冠绝天下的赤月公子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小楼的一层其实只是一些支撑小楼的巨大圆木,在圆木的周围,翠绿的草与四周的姹紫嫣红连在一起,小楼便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把马拴在一层之后容凛和班烨跟着燕清纵身跃上了二楼,进入里面才发现二楼的摆设也是极其的简单。深棕色的地板上随意的摆放着几个乳白色的坐垫,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不知是谁人所作,但那一份清雅与超脱却已是世间少有,容凛不禁走上前去细细观赏。
“这些字画可是赤月公子所作?”
容凛细看之下,已坚信只有眼前这清雅的男子也能有如此的境界,但当真正看见他微笑着轻轻点头时还是忍不住惊叹。这个在风月场吹箫的男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样惊世的才华和超脱的个性,怎么可能屈身于这边陲小镇?容凛绝对不会傻到觉得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会随处可见。
班烨禀报一声之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容凛随意地在坐垫上坐下,接过燕清递上的凉茶,茶香中泌着丝淡淡的甘甜。
“公子经常住在此处?”,容凛并没有发现一向淡漠的自己在这个红衣男子面前总是会变得多话。
“没有,在下每个月在这里的时间也不过四、五天”。
但细细观察这个房间,并不像是疏于打理的样子,日常用品一应俱全,每样东西都纤尘不染,就连这凉茶也是刚冲好不久的。那——又是谁如此细致的在打理这里呢?
太阳渐渐西沉,炎热退去,晚风把空气中的茶香吹得更淡了些,容凛一直在和这个他见了不过两面的男子聊天,天文地理,风土人情,诗词歌赋,那红衣的男子几乎样样精通,容凛越来越惊异,更忍不住暗暗佩服。
这样平和安静的下午是容凛明白他的身份后再也没有过的,他的生活需要勾心斗角,需要冷酷残忍,需要血腥杀戮,只容不下一丝平和轻松。从他出生到现在,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这样平淡地和他相对而坐,随性漫谈,而他也从没有给过谁这样的机会。他享受权力地位,享受珠宝美人,也享受着冷漠孤寂,而现在他突然发现,他一直享受和追求着的东西,还比不上这个还算陌生的人给他的一个平静下午来的真实。
从没有尝过苦味的人并不会觉得这味道有什么不好,直到他懂得什么是甜;从没有见过白天的动物并不会觉得黑暗有些孤独寂寥,直到它懂得什么是光。
所以在懂得后便会忍不住——心生向往。
夜色降临,容凛和燕清起身离开,他们在留仙居门口道别。看着燕清的身影转过婆娑的树影进了后院,容凛也带着班烨进了留仙居大厅。
美人迷人,酒香醉人,小厮们依旧殷勤亲切,容凛看着高台上的歌舞表演,慢慢喝着杯中的上好花雕,班烨站在他的身后,也依旧恭敬沉稳。容凛似是在想些什么,他的眉头微微有些皱起,但看不出是因为不满或是厌烦,他的脸上还是他处于人群中时的惯用表情,温和却又冷峻,安坐的身子明明看似随意舒适,却又好像藏有刀锋。
时间接近午夜,大厅的灯像上次一样熄灭,窗户缓缓打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投影在白纱上,一支玉箫轻抬,宽大的袍袖和头发在夜风中舞成极美的影,手指轻移,似蝴蝶翅膀蹁跹的痕迹,箫音潺潺,溪水般流进安静的大厅。
这是一首即使是有些萧瑟的箫音也能让人听出热情的曲子,像这个生机勃勃、烂漫热情的夏季,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夏日正午的故事:阳光灿烂,花朵绽放到极致,鸟儿啾啾鸣唱着爱情,万物都加入盛大的喜宴,一切,在你觉得已经欢快到极致的时候又到达更高的□,像是只要你愿意,平凡的人世间立马就会显出天堂的形状。
容凛仔细听着,他明白那曲中的欢喜热情并不是吹箫的人真正的情绪,他只是在那一刻把自己当成了那灿烂的阳光,那鸣叫的小鸟,那招展的花瓣。容凛突然想起了一个罗汉起舞的故事:乾达婆王来向释迦牟尼奉献音乐,他弹起琴时山河大地都回响起琴音,这时迦叶尊者正在旁边安坐,当他听到琴音时也就随着翩翩起舞,乾达婆不明白,他问,为什么迦叶尊者还会跳舞,还有俗习未尽,释迦牟尼解释说:“当你弹琴时,山河大地花草树木都回响着你的琴音,迦叶就像他们一样,他实际上不曾跳舞,他只是在回响而已”。就像是现在燕清的箫音,他并不是自己有多么欢快热情,他也只是在回响,回响万物的声音。
容凛似是越来越明白这个吹箫的男子,却又好像越来越不明白他。明明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纪,风华正茂,却和绝大多数年轻人不同,他简直看不出有任何的欲望,反而像是一个看破一切的老人,无欲无求,通达剔透。他禁不住又一次思考他究竟是谁,都经历过些什么。
容凛是专注于目标,薄情冷性的人,他从不会关注除自己和与自己目的有关之外的事物,但对着这个红衣的男子,似乎他从一开始的表现就不像是平常的自己。
万事的发生和终结都有定时,就像三月破冰,十二月落雪,早春桃花开,寒冬梅花艳,世间之事都因着一个契机,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中发生、结束。当你遇见一个人或一件事之后,你会发现,你原本对自己的了解和想象并不是你本来的样子,再沉着的人也会变得疯狂,再冷漠的人也会一往情深。什么是“平常的自己”?那只不过是对待已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的态度,但当你遇见一个对你来说真的意义非凡的人,你就会发现,啊,原来,曾听说过的感天动地的故事并不是虚幻的传奇,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焚化看似真实的外壳,连灵魂都甘化飞灰。
这时的容凛并不是在想这些,当他真的相信这道理的时候已是多年之后,那时他是赤霄国的君主。结束和大臣们的宴饮,微醉的他回到安静的寝宫,琴台上的瑶琴在月光下微微反光,他轻轻拨动琴弦,单音像空谷中的泉水叮咚,他依旧是那个隐然透着刀锋的男子,但岁月还是在他狭长的双眸中留下沧桑和寂寥。他望着依稀还是旧时的满月,温柔的月光依旧轻纱般包裹着整个世界,他想起那个在树梢上回身望他的红衣男子,万水千山过去,世间已几多春秋,现在的他终于相信,第一次的眼神碰触就是宿命的开始。
箫音袅袅,渐渐消失,当大厅里的灯火再次点燃,白纱后的人影已不在。寻欢的客人们仍在谈论着这个连面容都没有看见过的神秘美人,甚至有些为求得一见不惜一掷千金。容凛并没有起身,他知道赤月已回到揽月阁,这个仙人般看破世情的男子在看着他的老板时终于能表露出一丝丝俗世的人的情感,为了能让他的眼神有一点点不同,那个叫做柒凡的男人做着在容凛看来有些痴傻的事情,任性撒娇,装傻充愣。但在这一刻,容凛想到柒凡能让自己的身影在那清波般寂静的眼睛中投下真真实实的影,他竟有些说不出的羡慕,而这羡慕慢慢地变成了淡淡的惆怅。
容凛仰起头慢慢喝空了杯中的酒,夜色更深,寻欢的人们依旧没有散去,他又满上一杯,却没有立即喝下去,馥郁芬芳的酒香在夏夜里似乎更加醉人。他叫了一声安静站在身后的班烨。
“班烨,要不要也喝一杯?长夜漫漫啊”。
班烨有些微楞,今夜的主子似乎和平时很不相同,那个一直站在权力顶峰的强者,那个野心勃勃、心思深重的王者从不会表露自己的真正情绪。
“不了,属下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清醒吗?容凛微微笑了,慢慢举起酒杯看着窗外的月色。光影朦胧,喧哗声似乎离得远了,天地之间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确实是需要清醒的,只是今晚这月色,太过醉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透明有解释;
乾达婆的这个故事并不是俺瞎编的,以前有看过一本关于禅的书,现在实在没找,所以这故事和书上写的并不是一字不差,不知算不算不够严谨啊(望天)。
当时想写这小说是因为想写一个牡丹花一样的男子,但现在生生写成了菩提树,或许真是和个人的心境有关吧,唉,从一开始就跑到设定外了。。。
☆、第五章
夏季越来越深,树木巨大的叶片像墨绿的翅膀,似是要挣脱枝干直飞到云端去,容凛带着班烨在昆吾国和赤霄国接壤的边境地带一一做了暗访和布置,战争的胜负与对环境的熟悉与否有很大的关系,这道理容凛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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