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算了吧,老长时间没打,腰疼。
柳仲撅着嘴,作出一副信你都是王八蛋的表情,她说,什么腰疼,你是怕季晏骂你没正经吧?这么的,我们屋有副麻将,我们回去打麻将,嬴中午饭,怎么样?我说,行,垒呗,怕你不是吴小阳,怕只怕你不会糊牌。柳仲横我一眼,大言不惭地说,知道姐姐麻将桌上的外号叫什么吗?胡兵!横扫千军万马的神兵,不会糊?大粑粑,糊了大牌你别哭!
柳仲确实挺厉害,把把我都没上庭她就糊了,乐得咋咋呼呼,赢了一摞扑克牌。说是赢中午饭,不过谁会真掏钱,文文不怎么会打,小晏干脆不认识牌,我们也就是消磨时间玩玩罢了。柳仲常胜将军,一直稳赢,横扫了整桌的扑克牌,灵了她的嘴。最后一把牌的时候,我发狠要下了柳仲的庄家,这家伙坐了一上午的庄,确实有两下子。
文文打出一张九万,我欣喜若狂,我说,九万杠,我推出三张九万在牌尾抠了一张。小晏一副蒙头盖脑的样子,她说,狗福久,你怎么冲这儿抓呀?什么是杠呀?杠大吗?文文半瓶醋,她跟小晏说,杠就是麻将里面的一种花样儿,凑齐四张一样的牌就叫杠,你有三张,如果别人把另外一张打出来叫明杠,如果四张牌都是你自己抓着的叫暗杠,不管明杠暗杠都要从牌尾抠张牌,明白了?小晏如坐春风地点头,连连说明白!
小晏说自己明白了,我也就没多解释,我把牌尾抠回来的一张红中毫不犹豫地打出去,因为我看见红中已经打出去三张了,柳仲正在庭牌,她怎么都不可能糊红中,打红中最安全。结果,小晏看到这张红中乐得手舞足蹈,把左面几张牌狠狠一推说,杠,东西南北中...
我和柳仲傻着,文文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也是傻了,只见小晏推倒的四张牌分别是东风、西风、南风和北风,她指的杠就是加上我的红中。看着我们瞠目结舌的样子,小晏挺高兴的,她一边伸手冲牌尾抠牌一边美滋滋地说了一句,五张牌的,大吧?
大约12点左右,房东女人给我打来电话。
房东女人模样挺俊,估计也就二十五、六岁,长得很清秀,穿得特考究。她说自己在市里卖衣服,她在市里有住的地方,所以陵水这边的房子就想出租出去。房东女人重新把房子的各种费用跟我说了一遍,房租,押金,水电费什么的,好像在钱方面是非常掂斤播两的一个人,可能商人都是这样的吧!我站在卧室里,卧室很大,几乎占据了整栋房子的一半面积,跟柳仲说的一样有床有电视还有简单的家具,还算充满生活气息。我拉开白色的落地窗帘,打开阳台的门,冬天下午的太阳和和气气地落下来,把观海别墅的那片海照得一闪一闪,波光粼粼,把整个儿卧室照得暖融融的,白色落地的丝棉窗帘被风吹得左卷右卷,一度时间甚至掠过我的面颊,我两只手撑着阳台的栏杆,我看见海面上好像是着了火一样,有细碎的火光泛泛起起,我的眼帘里有温暖的纹路悄无声息地移过来,移过来,移过来。
交了押金,交了两个月房租,房东女人把钥匙给我,她说,我姓王,你贵姓?我说我姓吴,我叫吴小阳。她“哦”一声,然后挺怀疑地问我说,你外面的三个朋友都要住在这里吗?房东女人说的外面朋友是小晏她们,小晏和文文在参观厨房,柳仲在比较袖珍的客厅里玩四连珠棋,房东女人大概以为我们四个要住在一起,担心她的房子被挤破了吧!我赶紧解释,我说,我们只住两个人,另外两个人已经另外租了房子。我告诉房东女人不要跟小晏说房租的价钱,以后需要交房租了,请她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儿也直接找我。房东女人欢喜答应,挎着小挎包走了。
当天晚上在这间租来的小屋里,我,小晏,文文,柳仲,四个人喝了两瓶2.25升的大可乐。我们是三点回学校搬家的,收拾回来四点半,小晏和文文留在小屋铺床擦地板归拢衣服,我和柳仲去购物。柳仲买了一箱方便面,另外给文文捎买了一支牙刷,我买的就多了,牙膏、牙刷、毛巾、手纸、饼干、方便面、卫生巾、可口可乐,还有一些熟食,很多日常用品都是一样两份。我和柳仲整整在超市里转悠了一个小时,后来去结账的时候路过一个展销床上用品的小花车,有床单床套什么的,各式各样。我拿起一盒2.2米×1.8米的床单扔进推车里,柳仲揣摩地看着我,她说,小阳,你怎么跟家庭妇女似的?什么都买,买上瘾啦?我不理她,推着车子去结账。那是我平生以来第一次自己买床单,挺普通的一个床单,天蓝色的,忘了多少钱了。
回到小屋,大约七点,我和柳仲哈着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冷得要命,还以为小晏和文文会做点热乎东西吃,哪知道屋里没人。我把一大瓶可乐倒进暖瓶里,然后插上热得快。柳仲说小晏肯定是跟文文出去了,正想给文文打电话的时候俩人上来了,穿得保保暖暖,拎着几个泡沫饭盒。小晏看见堆在地板上大包小包的超市塑料袋吃了一惊,不过没说什么。我们太太平平地坐下来吃饭,喝着烫手的可乐,我和柳仲一边看电视一边对电视上的人评头论足。我们看的是一档娱乐栏目,当那个由于一部特白痴的矫情爱情剧而迅速走红的某某某出现在荧屏上的时候,文文一口米饭好不容易吞下去,她恍然大悟地说,成天听康健念叨着什么寺什么寺的,我还以为这人是和尚了,原来不是和尚啊!文文这么一说,柳仲接连干了三大碗可乐,我笑得腰都疼,因为那个“和尚”是柳仲疯狂痴迷的一偶像。
后来又看体育节目又看连续剧,我和柳仲就那么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电视,一顿饭吃了半个晚上,文文和小晏开始坐在床上玩四连珠,玩得兴致高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都睡床上了。柳仲望望手表,望望文文,跟我把已经彻底凉掉的可乐分着喝光,然后把睡眼惺忪的文文叫走了。
小晏睡得跟死掉一样,她的头发柔软地盖着脸庞,有一些还含在嘴里,我轻手轻脚地把棋盒收拾起来,把被子给她盖好,她全无知觉。
我把电视关掉,把荧光灯关掉,站在床头的台灯下看着横躺在床上的小晏,小晏是半趴着躺在床上的,身体微曲,衣服没脱,一只拖鞋还穿在脚上摇摇欲坠。昏黄的灯光里,我可以听见小晏舒缓呼吸的频率,我看到她粉红色的嘴唇和那些乌黑的头发混在一起,那么安详,那么姽婳美好的样子。我这么痴痴地看了几分钟,然后我开始想自己要怎么睡,也横着睡吗?也只能横着睡了。我把枕头拿过来,把小晏枕在手臂上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掀起来,我本来是想给她枕好枕头,随她一块儿横着睡觉的,结果却把小晏弄醒了。小晏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她声音喑哑地说,狗福久,你怎么不睡觉呀?我抱着枕头蹙眉头,我诌媚地说,怎么睡?横着睡呀?小晏把头发拢拢,这才发现自己是横着睡在床上。她说,把你笨的,你不会叫我呀?然后她坐起来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忽然“扑哧”一声,我们两个都笑了。
我笑是因为小晏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好像漫画里的芭比娃娃,小晏笑得什么呀?我又不像芭比娃娃!不过这么一笑,小晏倒是清醒了不少,她把枕头重新放回床头,把被子重新竖过来,然后她跟我说,你还没泡脚吧?是不是忘了呀?我看着自己穿着袜子的双脚,上次在大黑山走得全是血泡,血泡好了,脚掌脱了一层茧皮,露出粉嘟嘟的**,大夫给开了两瓶药水,告诉勤洗脚,勤换袜子,现在已经好多了。我看钟十二点,我说,今天不泡了,困了。小晏把刚刚煮可乐的暖瓶拎厨房水龙头去涮,然后装上清水回来用热得快烧,她这么忙活着也没看我,光说,一会儿就好,马上就好,你困了你睡,我给你泡脚。
我其实真是挺困的,可是却睡不着,一直到水烧好了,小晏把一小盆水端到床边,她把我的脚缓慢地放进水里,她坐在地板上仰着脸问,烫吗?我摇头说不烫。我的困倦在这个时候已经悄然澌灭,我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我妈给我洗脚的情景,我也这么懒散地坐在床沿用手撑着床面,我*手也是这么温柔地这么慢条斯理地磨撮着我的脚,她始终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脸,可是我感受得到那种不为什么不求什么的疼爱,那种疼爱就好像是理所当然地一样并不期盼谁去知道。我看着小晏头心的纹路,我想跟她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好,我翘首以待她能抬头,结果她抬头了,抬头笑嘻嘻地跟我说,好了,擦擦吧!然后就端着小盆倒水去了。
我和小晏躺在宽大的床上,这张床因为我们躺在上面显得格外宽大,我们紧紧地挨在床的中间,估计两边还可以躺俩膗点儿的人。小晏把脚踩在我的脚背上玩儿,她之前睡足了大概,我想关台灯,她说,我们说说话吧!她望着我说,小阳,想一想,你真很勇敢,你为什么比其他女孩看上去要勇敢呢?你背着我黑灯瞎火的一点都不怕?
小晏这么问,让我又想起那个难忘的夜晚,我整整走了一宿的夜晚,我背着像尸体一样的她在满山死静的黑暗里时不时地栽跟头的夜晚。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挺害怕的,可是当时没有心思害怕,当时一门心思地只想离开那里,当时只想尽快带着小晏去看大夫,看看她到底伤得什么样了,会不会再醒不过来了。
也许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当你爱的人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会感到无比带劲儿,那股劲儿刺激得你激动不已,使你变得前所未有地勇敢自信,甚至有飞檐走壁所向披靡的力量突然爆发出来,连自己都被自己吓上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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