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回来了没错,可这病怏怏的样子看得楚云起十分揪心,也怪自己这些天忙于政事,才没能及时发现些什么。若像是当初在太子府时那般朝夕相对的,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样想着,楚云起心里真有些传位的念头了,只是云腾他……实在不适合做皇帝。
冬日的夜总是黑的很早,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以后,月亮才刚上来,宫里都早早地掌上了灯。傅晓尘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眼,完全陌生的地方。床的三面围着朱漆髹金的屏风,上有卷篷顶,下有踏步,总之就是极尽奢华。
傅晓尘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在穆府楚云起说是要把自己接进宫里,所以这里便是皇宫了?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傅晓尘正想坐起来歇会儿,躺久了也是会浑身难受的。
正红的朱漆大门被轻轻推开,傅晓尘看着楚云起以一种可以称之为蹑手蹑脚的姿态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温润如玉的甜白釉碗。
“晓尘,你醒了。”楚云起立刻欣喜起来,端着药碗走向床边“恰好把这药喝了。”
傅晓尘心说那我起的可真不是时候。虽然厌恶中药那闻起来便厌恶的药味,到底也不是小孩子了,该吃的药还是要吃的,不能放弃治疗。
楚云起却没有将碗递给他的意思,而是自己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汤匙舀了半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又送到傅晓尘的嘴边。
傅晓尘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乖乖地低头把药喝了,楚云起看着对方乖顺的样子心也柔软起来,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对方微长的头发。
感觉自己像是被顺毛了的大型犬类的傅晓尘嘴角抽动了一下,倒也没炸毛,又自顾自地躺下了。
“晓尘,我知道你在气我,我保证以后决不再骗你。”
傅晓尘的嗓子终于顺畅了许多,声音有些低哑“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
楚云起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傅晓尘话中的意思,这是在暗示他现在道歉已经没用了么?楚云起心中哀叹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只是不管现在傅晓尘态度如何,他的殷勤还是足足的,要知道对方生病时是最容易敲开心门的时候。
傅晓尘睡了太久,到了晚上有些睡不着了,楚云起就坐在床边和他聊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会儿说到楚云腾被哪家闺秀骂成了登徒子,一会儿说到工部尚书前些日在早朝上书说你雄才大略要升你官,说着说着,楚云起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来还是在太子府的那段日子好。”
傅晓尘看向坐在床边的楚云起,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总觉得对方憔悴了些也消瘦了些,眼下有稍许的青黑,眉间也挂着一抹难言地哀愁,傅晓尘一下子心疼起来。
“不早了,睡会儿吧,我就在这陪着你。”楚云起的眼眸中温柔得像一潭清水,细密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傅晓尘盯着楚云起为他掖被角的手,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看得非常仔细。那袖口露出的十指修长,白皙如玉,恰如书生雅士般的芝兰玉树,可傅晓尘知道那是一双握剑的手,也是一双执掌江山的手。
傅晓尘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夹杂着一阵心暖,这样生病时殷切的照顾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到了,他不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特别容易触景伤情,也特别容易被感动,只是傅晓尘已经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楚云起那为自己掖被角的手,感受到对方那只手微微地颤抖着,傅晓尘闭眼休息,不再去看对方的表情,只感觉到对方也轻轻地回握着。
“你也睡吧。”傅晓尘闭着眼睛说
“我坐在这儿就好,你要是醒了就能看到我。”
“一起睡吧。”傅晓尘说着身子朝里挪了挪
“……”楚云起立刻激动起来,这是多么好的兆头,他就知道打温柔苦情牌没错。
两人并肩躺下以后,傅晓尘忽然觉得困意阵阵袭来,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然后一遍遍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傅晓尘很快便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傅晓尘做了一个梦,这梦真实得让他总觉得已经不像是梦了,梦里面的场景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然后他看到了程香韵和楚云扬手牵着手走在街上,梦里的傅晓尘像幽魂般漂浮在半空,被街上行人的身体穿来穿去,这才终于飘到了程香韵的附近
“不用担心,我很幸福。”程香韵看着傅晓尘的方向说了这样一句话,傅晓尘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因为彼此的视线根本没有相汇,可他又觉得这话就是对着自己说的,正想试着说些什么,虚空中一股力量又将他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傅晓尘从梦中醒来,楚云起立刻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静,拿手扶上对方的额头将汗液抹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傅晓尘的眼睛忽然酸涩起来,他知道自己心底已经原谅楚云起了,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开始释怀。
这样的感受让傅晓尘对自己有些无奈,之前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要出去云游,不过一天的功夫又能开始原谅,开始为对方的行为而动摇,而感动,原来这感情已经深到,可以释怀很多自己本以为无法原谅的东西了。
不管内心里再怎么嫌弃自己的不争气,在这一刻,傅晓尘还是微妙地幸福着。
☆、第六十六章
楚云起第二天还是被傅晓尘赶去上了朝,想到当时来寝宫服侍的侍女们虽不敢抬头却一直用余光朝龙榻上瞥的神情,傅晓尘隐约感到有些头疼,自己出现在这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楚云起再为了陪着自己连早朝都不上,那还真摊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罪名了。
想到这,傅晓尘发现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自己的身份。傅晓尘并不介意楚云起的正室,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存在,只是他还是需要一个名分,身为一名男子用名分似乎也不太恰当,可他不想就这样和楚云起不明不白的,名不正言不顺地这样一辈子过下来。
傅晓尘承认自己的想法也许太不切实际了,楚云起现在身为帝王,有自己这样一个男宠似的人物已经够他在后来的史书上留一笔了,如果是摆到明面上来,这将会成为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的诟病,自己现在身为工部侍郎,也将担上“以色侍君”的骂名。
不过骂名不骂名的就无所谓了,反正他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不就是“以色侍君”么。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自己如何才能不成为楚云起的障碍,还能以一种比较光明正大的态度来站在台面上。或许是因为毕竟来自现代,傅晓尘总觉得自己就算爱着楚云起,也没办法永远作为被隐藏在身后的人存在着。
门外的北风吹得枯树猎猎作响,吹乱了傅晓尘心中的千思万绪。傅晓尘倚坐在床头细细地想着,他不信就没有能光明正大站在楚云起身边的法子。
楚云起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心中一直挂念着的人正坐在床头,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捏着被角,眼眸垂下来让人看不清究竟在想了什么,想的有些出神,连他推门进来都没有察觉。
“晓尘,好些了吗?”
楚云起一说话把傅晓尘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多了,我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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