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说:“恕我直言,如果公爵真的有机会当国王,第一件事情就是除掉你。他现在没有动手,因为他还有这最後的一点自知之明。”
埃尔弗说:“阁下,讲话可得有凭有据。不过管他呢,如果被他干掉的话,我会很高兴的。伯爵阁下,你一定没有尝过亲人都走了,只剩自己一个的滋味。”
伯爵本来有满肚子的话要讲,这个时候都再也讲不出来。埃尔弗皱著眉头坐在一张墨绿缎面的白漆凳子上,完全还是个任性小孩子在使脾气的模样,使得伯爵这样铁心石肠的人也不忍心起来,这一切对於一个受惯了溺爱毫无准备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残酷了。伯爵说:“我的确很了解殿下,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负责任地跑掉的。说实话,我家里有两个小孙子,他们比殿下小不了几岁,可是他们过得幸福得多了。你是国王里亚士的儿子,身上流著王室的血液。安德雷卡殿下不在了,这个王国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光荣。你不是最幸运的王子,也不是最幸运的国王,不过痛苦的时候,想想安德雷卡殿下吧,他的眼睛在一直在天上看著你。”
说完这些完全算不上柔软的话,伯爵看了里妮夫人一眼,又对著埃尔弗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开了。
埃尔弗满心的委屈和绝望,抱著里妮夫人大哭起来,眼泪不停地涌出来,没完没了,把里妮夫人的裙子都浸透了。
突然听到一个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埃尔弗又是吃惊又是愤怒,抬起头来,看到早餐室的门口站了一个人,原来正是公爵塞斯。显然他也是参加完了议会,紧跟著伯爵普罗克特回来了。
公爵似乎总是有享受不完的好心情,这个时候是也是一样,慢悠悠地踱进了屋子,站在埃尔弗面前,说:“我的小画眉,你怎麽又伤心了。因为终於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真的飞不掉了吗?那也没什麽值得难过的,毕竟会想关住的人也是想好好疼爱你的了。”
埃尔弗并不完全明白他在说什麽,还是恶心得转过头去不想看他。公爵却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回来,粗糙的手指在他的嘴唇边摩挲著。
里妮夫人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说:“阁下,请你现在先出去。”
☆、小王子的幸福80
有一瞬间埃尔弗很紧张,不知道公爵会是怎样的反应,就连安德雷卡也不敢用这种态度对他,更何况与他身份相差悬殊的里妮夫人。而且虽然已经见过这麽多次面,对於公爵是个什麽样的脾气还是一无所知。
公爵的表情的确非常僵硬,但显然不屑於跟里妮夫人分争什麽,一言不发地盯了她几秒锺,转身出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里妮夫人的维护,接连好几天公爵都没有出现在埃尔弗的视线里。埃尔弗为了避免跟他碰面,尽可能长时间地把自己关在早餐室里,因为这间屋子过於细巧过於女性化,公爵那样的大男人也未必想进来。而且那几天的时间太过压迫精神,埃尔弗也不大想起公爵的存在。
加冕仪式,原本是由大主教将象征无上王权的王冠授於国王,代表上帝对国王的承认。历来教会的权利是很强大的,可是自从威利特王推行安理教的教义并与教廷决裂之後,国王本人就成了教会的绝对领导者。现在这个仪式未免有些形式化了,缺少了实际的意义。当然仪式之所以为仪式,还是有其存在的必然的。不过自里亚士王晚年,上一位安理教的主教去世之後,政务废弛,数年以来都没有再任命新的主教。从另一方面来讲,扶植出一位权威的大主教对任何掌权派都不是一件多麽愉快的事。继任的教会领袖塞西尔职位只是神父,并不是主教。於是出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没有一个人可以用恰当的身份为国王加冕。
贵族院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临时作出决定,不情不愿地送了神父塞西尔一顶主教的红帽子。在议会结束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在大教堂先举行了一场虽仓促却隆重的任命典礼,从这一天开始,神父塞西尔成了大主教塞西尔。虽然大多数贵族原本有些不情愿,不过典礼结束之後却一齐松了口气。毕竟从这时起,大主教塞西尔是王国里面教会职务最高的人了,至少从名衔上来讲,任何公理教的所谓主教都比不上他了。
埃尔弗对其中的曲折并不明白,然而站在教堂里观礼时,却还是不知不觉地对这位新任命大主教多了许多崇敬或者不如说喜爱之情。在他那模糊不清的观念里,大主教就是上帝的某种化身。
三天之後,在新年开始第一天的凌晨时分,埃尔弗再次被带到了教堂里,就像一只别无选择只能乖顺服从的小羊羔。教堂里面灯火通明,所有的奢华装饰都被摆了出来,看得他眼花缭乱。教堂里里外外几乎可以说人山人海,他穿著厚厚的猩红色外套,披著长得拖到地上的绒斗篷,从人群中间走了过去。大主教坐在神坛前的一张大扶手椅上,背後是一排修士。埃尔弗按照伯爵事先的吩咐,走到神坛前跪下,听著漫无边际的祈祷,一句又一句著重复著自己的职责和誓言,直到一顶王冠被戴到了他的头上。
☆、小王子的幸福81
原来所谓仪式总会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影响。就像大多数贵族世家的小儿子一样,埃尔弗不学无术,虽然性格乖巧,但是没有任何的责任感或者上进心。与他本来的性格有关,也与安德雷卡的刻意纵容有关。世上的东西,不论是得到过的,还是得不到的,在他看来都没什麽大不了。只有安德雷卡是他生活里至关重要的存在,他的快乐或者不幸都是因为安德雷卡。王国要把唯一王冠赐给他,不要说他本来就不稀罕,而且这种得到是以安德雷卡的惨死为代价的,也就难怪他会弃之如敝履了。
然而在庄严的大教堂里,谦卑地跪在十字架前,面前是摊开的镶著金边和宝石的厚重圣经,背後是殷殷注视的众人,头上是高高的绘满受难神灵的穹顶,那些古朴玄妙的字句从自己嘴里吐出来,似乎有回声在穹顶里缭绕,显得异常清晰。听著自己的声音,於是越来越认真严肃起来。在那一刻,他头次觉得,其实自己的幸福、安德雷卡的幸福甚至整个家族的幸福都是渺小的,因为这不仅是家族的命运,也关系到王国无数人的命运。当他说到“遵循主的旨意,遵从人民的幸福”的时候,他甚至有些羞愧,因为从出生至今,他还从来没有一心一意为了任何别人考虑打算过。
王冠是足金打造,正中嵌著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周围环绕著蓝宝石,边缘上嵌满了细细的珍珠。这顶王冠当然不可能是现制的,而是父亲里亚士王年轻时代加冕所订制的王冠,沈甸甸地压在头上,不但重而且尺寸太大,把眉毛都盖住了。
接著一柄权杖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柄权杖是乌木制的柄,包著金边,顶端是黄金铸成的盛开的蓟花的形状,这是埃尔弗非常熟悉的含义,向征著勇者无畏的精神。当他拿著权杖站起来转过身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行礼,这几乎没完没了的鞠躬竟然持续了好几分种。从此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陛下,使他感叹命运实在是光怪陆离,他竟然不再是没用的小埃尔弗,而成了国王。在那动荡的年代,他本以为自己即使做了国王也长久不了,然而当他年老体衰回首往事时才发现自己在位的时间竟然比父亲里亚士王还要长久。
加冕的仪式如此有冲击力,昭告所有人,王国有了新的君主,把这个信号重重打进人们的心头,当然也打进了埃尔弗自己的心头。他鲜明的感受到,自己就是国王了。他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在仪式过後一本正经地问伯爵普罗克特:“伯爵阁下,既然我是国王了,那麽我要做些什麽吗?过去哥哥和父亲做了些什麽呢?”
这个简单到近乎白痴的问题却把伯爵难住了,伯爵的视线闪闪烁烁扫过埃尔弗的脸,最後吞吞吐吐地说:“暂时不需要做什麽。陛下现在也还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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