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夙点点头,这男孩儿的确很神秘。名门望族的後人,他大概都知道一点,怎麽从没听说过这麽号人物。不过够聪明,年纪轻轻的倒是有点手腕,想来性子有些野,倒像是被家里宠坏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的事隔天就会穿得满城皆知,赵家这回真是丢脸丢大了。哼~那姓赵的臭小子敢对龚掌柜不敬,就是打他们“漱歆斋”的脸,是该给点教训,就算真的撕破了脸,他云风夙也不放在心中。他云家从来就不是人们看著那麽简单,一个“漱歆斋”远不是他全部的家底。
见云风夙不说话,龚掌柜心知今天这章算是翻过去了。也不再提,突然眼带担心的对云风夙说:“少爷,那元猛刚死,听说这事蹊跷得很呢,官府到现在都没个线索。室内的财宝被搜刮一通,最近城里乱得紧,您也要多加小心啊。”此时的他更像是那个看著云风夙长大的老人,称呼也改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云风夙宽慰地看他一眼。
“那我先下去了。”
龚掌柜无声退下,云风夙慢慢走到窗边,看著初秋的风景,街旁的大树始有黄叶,只还不到调零的时候,点缀在枝头,挑战著日日见凉的秋风。他垂下了眼睑。
云风夙不简单,他的见识也自不是那勤勤恳恳的老人可比的。有些事,外行人看著蹊跷,内行人却是很容易抓住那些个蛛丝马迹的信号。
银针吗……有这份功力的,是七星针吧。听风楼接得好买卖啊,这元猛喜敛财,总是把最值钱的都藏在卧室里,连老婆小妾都不让进,这回想来收获不小。他此时还不知道,那元猛房中所有的现金刚刚才都到了他的手中。只是想到元猛是被人一针直入眉心而死,死得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就在隔院的狗都没察觉,他对那传说中的星杀又不禁有些好奇。
买到血玉的叶星瞳也没在街上多耽搁,径直回了客栈。还好之前已付过房钱,不然现在身无分文的他倒真的得露宿街头了。回到房内,叶星瞳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包裹,取出血玉细细观赏,那表面滑腻的石头捧在手中,温润暖和的光泽,却从里透出丝丝的凉意,血色几欲滴出,当真越看越喜欢。
叶星瞳又在城中闲呆了几日,不过并没怎麽出门,在房中一直待到房款到期,他便收拾行李离开了。
出了东城门直入城郊。清晨还有些凉意挥之不去,山道上潮湿的雾气缭绕,叶星瞳踩著湿润的泥土上了山,远远看著像是走进了云里。
打著行李出了城门自然是要离开了,怎麽不走官道却上了山呢?後面跟著的人看不见叶星瞳的表情,更加不会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只是打著自己心中那可笑的算盘,不近不远地跟著。
一口气直走上山顶,叶星瞳连脸都不带红的。倒是後面的那几个人,唉~自己要是再这麽走下去怕是他们就得跟丢了吧。啧啧~被跟踪的还得回头操心那跟踪的跟不跟得上,他这得算是头一份了吧。自己果然心肠很好呢。他如是想著,不再走了。山顶上有块还较平坦的草地,山上潮气更大,不早的时辰了,草叶上还凝著水珠。叶星瞳悠哉悠哉地盘腿坐上一块大青石,也不嫌湿,气定神闲地眯著眼小憩,就差扯个道袍挽个浮尘贴几缕胡须装神……棍了。
又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几个东倒西歪的身影才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小径上。几个手执棍棒的家丁喘著气,恨不能把手中这抓著太粗抱著太重当拐杖都嫌太短的棒子扔了。身後一个锦服的年轻公子身上倒是轻松,可看著样子却更是不济,舌头吐得能耷拉到地上去,惨白著一张脸,脸色冒青光,再配上那不知为何而红肿异常的脸颊,当真是不论白天黑夜都能吓哭一票小姑娘──见著吊死鬼啦!
t那几人互相搀扶著好容易才来到叶星瞳跟前。叶星瞳不说话地装蒜,那几个光喘气了也说不出话来,本来按计划他们这会儿应该气势汹汹的舞刀弄棒,而现在坐在石上的人更是应该怕得浑身发颤,跪在地上求饶,再次他们也该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儿,只可惜这腰都直不起来了,什麽气势都发不出来,好不容易才不让自己的脸彻底吻向大地,那麽多表情光想想还不是浪费吗。
这画面一时间很有喜感,不晓得的人乍一看说不定会以为叶星瞳是个小神仙,而那几个累死累活的是历尽千山万苦才来到仙人脚边只为讨个祈愿的诚心凡人。
“来了?”叶星瞳装腔作势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依然眯著眼。
“哈哈哈哈……嗯哪。”赵公子终於在喘息中慢慢匀过气来,直起身应道。
“怎麽这麽慢,小爷等得都睡一觉起来了。”继续装高深。
“你!你!”再蠢,赵公子这会儿也知道自己的心眼早就被人看穿了。这次惹了祸,回家被他爹知道他得罪了“漱歆斋”,当即暴揍一通,要不是他娘拦著,腿都要打折了,这会儿也就没法出现在这找叶星瞳算账了。连著丢两次人,姓赵的咬牙切齿地瞪著叶星瞳。
估摸著气得差不多了,叶星瞳才悠悠睁开眼,乍一看清赵公子他不禁瞬间呆愣,然後……
“哈哈哈哈哈哈……”他抚著胸口仰头大笑,“你哈……你怎麽……成这德行了!哈哈哈~哎呀受不了了,笑死我了。好一只猪头!哈哈哈……”
赵公子一张“胖脸”憋得泛紫,又见叶星瞳笑得得意忘形,眼中贼光一闪,向身旁的家丁打了个手势,几个人拎起武器向叶星瞳包抄过去。只可惜,叶星瞳是得意,却永远不会忘形。更何况他们又如何知道,一个杀手,钻的就是猎物最松懈的时候,那可能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想要抓得住,自己首先绝不能被人钻了空子。优秀的猎人,都是从猎物当起的,别人会隐藏,你就要比对方藏得更深,谁先看到对手,谁就活下去。
叶星瞳兀自趴在大青石上,笑得捶胸顿手,眼泛泪光,好像真的对周遭一切无知无觉,赵公子的嘴角已扬起一丝阴笑,一招手,站在叶星瞳右侧的家丁了然地举起手中大棒向石上的人儿砸去。木棒划出了风声,直扑那欢快的笑声。
没有预料中破碎的笑容,赵公子的得意僵在了脸上。未看清是怎样的动作,叶星瞳坐姿不变,右手稳稳地握住大棒,像扣住了蛇的七寸,任那家丁如何拉拽,就是不动分毫。
这时候要还发傻,就真等著别人把自己连锅端了,那几个家丁呆滞之後一扑而上,想凭著人多制服叶星瞳。叶星瞳长笑中站起身,一脚直踹上右边那还在奋力“拔萝卜”的家丁的心窝,人便惨叫著斜飞了出去。不待赵公子看清他落到哪里,再回头,青石边屠杀已经开始。
叶星瞳是杀手,而且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杀手。在杀手眼中,人命不再是人命,只是随手割锯的物品,别人的命不值钱,自己的也不值钱。一个随时准备好死的人,又怎麽会把别人的生死放在眼中。那赵公子的来意也许真的没想杀他,也许只是出个气罢了,可是那又怎麽样呢?叶星瞳这样一个别人不犯他他都保不齐惹不惹别人的人,既然是对方先挑的事,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吗?
这个一张童颜、大眼扑闪、性格乖戾的男孩儿向来肆无忌惮胆大妄为,且从不以为耻。龙杀与凤杀都不管小爷,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放在他的眼中?管你权势滔天,还是富可敌国,於他不过是个笑话。
恢复静谧的树林重重包裹著空地,褐色的土地上草叶依然新鲜,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云不厚,阳光穿过云层照耀著山顶,满眼温暖的灿色……如果不是那看不见的血腥味,和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该是幅怎样清新的画面。赵公子站在空地外,抖如筛糠,青白色的眼珠外凸,好像已然是个死人。他瞪著那个场中央气定神闲,满脸漠然,连衣角都未曾皱起的人,忘了呼吸是什麽感觉。
似乎连一眼都懒得赏给那些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叶星瞳的脸上依旧笑容乖张,目视眼前的人,淡定得根本不像刚刚杀过人,死亡的造访没有留给他一丝死气,活了二十几年,从来都是他将死亡打包送给别人。而他只收古董。也许在叶星瞳的眼中,那些从来都只是一具具血肉,只不过刚才聒噪著,现在安静了。
“啊啊啊啊!!!”赵公子终於抗不住恐惧而一溃千里,他扭头向山下跑去,只想摆脱身後的恶魔。叶星瞳冷笑著迈步要追上去,如果他这一步迈出去了,那麽赵公子活不过三息。可是他又放下了,盯著突然立在他身前的宽袍男子。
“你要救他?”
“他的命还没贵到值得让我出手。”云风夙墨袍墨发,薄唇,冷情。
“那为什麽拦著我?”
“为了救你。”
“哈哈哈~~”不似於之前对赵公子的嘲笑,叶星瞳的笑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那放肆的笑声似乎在对云风夙张牙舞爪,将他的“好心”撕得七零八落。
“你也许不在乎赵家,以你的武功他们也的确很难奈你得,但终究是个麻烦。我猜,你总是懒得招惹些苍蝇在耳旁乱叫吧。”云风夙邪魅地勾起嘴角,狭长的眼中不掩精光。他是个不简单的,商场上各种面具总是难免。不过对著叶星瞳,云风夙突然也懒得去掩饰那许多,不论是武功还是谋略,都失了虚假的必要,云风夙没来由地有种快感,觉得一身轻松。
叶星瞳不再说话,只瞪著云风夙。暗恼这人怎麽总是能摸中他的心思,叶星瞳的确不喜欢麻烦,所以每每出手必斩草除根,这是龙杀教的,听风楼每个杀手都不喜欢麻烦,除却做任务时那命得用钱换,杀多了吃亏没得说,他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别人寻仇也找不上他们,其他时候必是要一绝後患的。这也是为什麽他一定要杀了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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