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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新偏了偏头，这轻微的动作扯动了脖子上的皮肤，顿时令他被刺激出了两行眼泪。

阿瑞斯双手撑在观察窗口上，尽管近在咫尺，却连触碰都做不到，只能这样看着……

【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只在融合室里有过一段短暂的对话，阿瑞斯已经习惯了莫新的这种脑波交流方式。他隔着观察窗口轻抚着莫新的脸，柔声回答说：“第二伊甸的一所医院。”

【是里昂的安排吧。他终究还是站在了我们这边。】

“他只是……站在你这边。”

【至少你们和他们，暂时能和平相处了。】

“莫新，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医生说，你可能受到了基因污染，并且因此导致与那种叫‘莹须’的微生物发生了共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是不是重生女神对你做了什么？”

【阿瑞斯，重生女神并不是你所定义中的“恶”。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是源于一场意外，这个故事可能有些长。】

……

阿瑞斯，故事的起因与第二伊甸自然环境对人类生育能力的影响有关。

第二伊甸的初期拓荒者没有意识到环境对生育的影响，所以新生儿出生率一直在降低，而且基因中携带了隐藏的缺陷，即使后来重生女神在城市外开启了防护罩，也没能彻底解决基因问题。为了促进适龄人类的结合，繁育健康的后代，重生女神开始每年举办为期三天的狂欢节。

去年，里昂为了“纠正”我的取向，带我参加了狂欢节。事实上，像我这种未受第二伊甸自然影响的身体，被认定为非常出色的后代基因供体。不过第二伊甸倡导自然繁衍，所以重生女神虽然提取了我的基因，但只是为了做疾病预防，不会在没有得到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行人工后代繁衍。

我在狂欢节上被推向“舞台”，被告知必须在一队女孩中选择一个伴侣，才能离开，因为重生女神希望我能在第二伊甸繁衍后代。但是我没有按照女神的意愿做出选择，所以在失去知觉后被迫与里昂替我选择的女孩共处一室。

不过，我逃走了。

为了避免再次被抓回去，我利用塔伦特给我的工具逃出了城市防护罩。我知道，只要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暴露两个小时以上，我的基因就会被第二伊甸的自然环境污染，就不再是“出色的后代基因供体”了。

我知道重生女神会派遣智能机器人卫队来抓我，所以我拼命往远离城市的方向跑。坚持锻炼的成效明显，我竟然一口气跑到了完全看不见城市的地方，但这也意味着我迷路了。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湿地，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只有为数不多但是古老粗壮的树。当时已经临近傍晚，我忽然感觉到头晕，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为了让我“配合”，里昂给我注射了具体有催眠作用的药剂。虽然我及时醒过来，并且顺利逃到野外，但药剂的效力只是被压制，并没有消失。

疲惫和药剂让我再也跑不动。我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持清醒，走向最近的一棵大树——在晴朗的天气情况下，这片湿地上大概只有树木可以作为相对安全的休憩场所。我爬上了一棵长着三角叶子的老树，爬到距离地面七八米高的时候就没了力气，只好在一个三角杈上坐下来休息。我看着不断下落的“太阳”，睡意越来越浓，这时忽然下起了粘稠的“雨”。

刚开始，我以为这种状态的雨才是第二伊甸真正的雨，而城市里的雨只是重生女神模仿地球环境制造的。我仰靠在背后一根树枝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巨大的嘴正在咀嚼这棵树顶端的树叶，落在我身上的“雨”是从巨嘴里低落的唾液。

足足有一栋别墅大的树不到一分钟就被吃掉了顶部的三分之一枝叶，我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那只巨兽面前。我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半是睡意深重半是惊慌无措地看着即将把我吃掉的巨兽——它像一条长着恐龙脑袋的巨蛇，大部分身体隐没在树旁的水域里，它的身体表面没有鳞片，而是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膜，它的头部除了那张巨大的嘴，没有眼睛、耳朵、鼻子一类的器官，但它的确像是“看到”了我，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然后张开巨嘴把我吞了下去。

巨兽没有锋利的牙，我毫发无损地随着它的消化道蠕动，掉进了一个装满树枝和树叶的地方，这个像是胃部的地方没有想象中的剧毒或者强腐蚀性消化液。只是周围太黑，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在这样的环境里，催眠药剂和疲倦的力量一起涌上来，令我彻底睡着了。

我不知道在我睡着以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躺在那棵被吃光的树下，身上没有伤痕，只是沾满了巨兽的粘液。这时候“太阳”已经快接触到地平线了，也就是说我至少昏睡了两个小时。我找了一个浅水塘，洗掉了身上的粘液，然后爬到另一棵树上，思考如何应付越来越低的气温——我知道，野外的夜晚温度最低会降到零下十几度。

我以为自己会冻得发抖，却没想到外界温度下降的时候，我的体内温度急剧上升——身上湿透的衣服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被体温烘干就是证据。这种发热不像是感冒发烧，而是像身体内部所有的细胞都在距离地摩擦，摩擦到燃烧起来的程度。

人类的身体有耐高温的极限，我也不例外，所以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这时候，智能机器人卫队找到了我。我虽然不算真正的清醒，但也察觉到了异常——它们应该找了很长时间，只有死人才能躲开它们的活体特征探测，可它们直到现在才找到我，在此前，是什么原因把我从它们的搜索中隔离了出去？

我以为自己离死不远了，所以干脆彻底昏过去，任智能机器人卫队把我带给重生女神。重生女神很失望，她得不到我的健康的后代，所以只能提前启动第二阶段“钥匙计划”，对我的大融合脑进行，找到解除进化升级禁制的程序代码，顺便获取我的创造力。

重生女神在自己的中枢区域建立了融合室，把我放进培养箱，开始她的计划。我和她都没料到，我所受到的基因污染并不是普通的“环境源基因污染”，而是“生物源基因污染”，我判断这种污染来自那只吞下我的巨兽。在我昏睡期间，身体被那种莹绿色的微生物进行了改造，同时它们不断地增殖，形成了我的生存环境，就是看上去像培养液的东西。当它们充满培养箱以后，增殖就自动停止了。

难以置信的是，这种本应该是低级生物的微生物竟然具有集体智能，它们以生物波的方式与我交流，这时候我才觉察到，自己可能已经具备了用脑波交流的能力，这大概也是它们对我进行改造的成果之一。因为可以交流，我知道它们在保护我，也因为它们的存在而看到了希望——我的身体被禁锢了自由，但意识却获得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大得多的自由。

随着融合率的上升，重生女神第一次以量子波的方式与我对话，这让我意外发现自己能够切入她的程序，当然，我必须非常谨慎。塔伦特通过一个名叫桔子的机器人，利用自己对重生女神的了解，联系了我。嗯，我曾经在一个绰号“桔屋”的研发所工作，桔子是那里的导航机器人，它说它非常……嗯……非常喜欢我。

桔子的程序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重生女神的一个子程序，在塔伦特的调整下，它成了一段可以不定期短时间“瞒过”重生女神的秘密程序，塔伦特的最终目的，是让我在融合完成后，成为重生女神程序的一部分后，像桔子一样拥有秘密的独立意识程序。不过，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我做得比他期待的好很多。

为了让桔子帮助我秘密切入重生女神更多的系统，我不太光彩地利用了它的感情。“感情”这个词并不是误用，第二伊甸的人工智能的确已经进化到了拥有感情的程度。当最后的“钥匙”，也就是我小时候的部分大脑被送进解析室时，我知道时机到了，所以开始对重生女神进行反控。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我从没想象到自己有一天会与世界上最强大人工智能进行“程序战斗”，这就像是古地球时代的一部科幻片所描述的那样，我在一个有一个模拟场景里寻找女神，一次又一次找到，一次又一次拼杀，她有无数张面孔，然而到了最后，她变成了妈妈。

她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尽管我一件事都记不起来，但她仍然愉快地“回忆”起来。她说我小时候很聪明也很调皮，更喜欢围着爸爸和爸爸的发明转，但是每次摔了跤受了委屈就会扑到她怀里哭……

她对我微笑，叫我的名字，说她爱我。她说她此前故意不理我，是想让我恨她，那样的话，她就不会成为联邦用来威胁我的人质了。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事实就是这样，可是我知道现实中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所以永远没有办法向她求证。

她伸出双臂，叫我的名字。这个拥抱我已经等了很多年，即使不是真实的，我也毫不迟疑地扑了过去，接受了或者说是得到了“妈妈”最后的拥抱，然后……我击碎了这个幻象。她消失了，叫着我的名字，说着她爱我，哭着消失了。

我不恨重生女神了，因为她给了我最美好最珍贵的幻境，她给了我永远不可能再拥有的一个拥抱，直到最后，她也在说着爱我。所以，我相信她是善良的，只反控了她的防御和攻击系统，暂时让她只能专注于维护这颗星球上两座人类城市的运转……

作者有话要说：　　“古地球时代的一部科幻片”，你懂的，是指《骇客帝国》啦

下章预告：“我为他而来，为他而战……”

☆、曾经有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