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苏尔沙。韩哨子知道这个名字。那一晚西尔曾经在旧账本上画下过一个人。西尔的绘画水平和他的语言能力一样令人叹为观止,漏着油的破圆珠笔画出来的肖像栩栩如生,和黑白照片别无二致,就连画中人迷离的眼神也被西尔的笔尖捕捉了下来。韩哨子不知道西尔的眼睛相当于一对有七亿八千万像素的摄像头,电子脑控制下的双手在纸上移动时和打印机输出图像完全一样。每当想起那副画,韩哨子都会面红耳赤。那是一个和西尔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地仰躺在那里。画的下部有两条高高翘起的腿的局部,应该是以西尔的视角看到的画面,西尔在上那个少年在下,两个人正在
“苏尔沙在□的时候很漂亮,比我看到过的任何人都要漂亮。”西尔指着画上的少年说,一点羞涩的意思都没有。
后来韩哨子告诉他一般这种事在下都都是很私密的,不能随便说也不能随便画出来给别人看。一般被称为“睡觉”,所以这句话应该说成“苏尔沙在睡觉的时候很漂亮。”“哎?”西尔瞪大了眼睛,“意思完全不一样啊。”
韩哨子不得不承认意思的确不太一样。“那你就说‘苏尔沙在那个的时候很漂亮’,或者“苏尔沙在那个的时候很性感”吧,大家都懂的。”他辩解道。但是这种事一般谁会到处乱说啊!
“啊,性感。这个词不错。”西尔开心地说,他又学会了一个词汇。
苏尔沙是西尔的男朋友吧,韩哨子想。“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这里,就在附近。”西尔指着四周肯定地说,仿佛苏尔沙就在能看得见的地方。
突然仓库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郑老板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好啊,好啊!”他指着西尔冷笑道,“我以为你在外面勾了□,没想到是个男的!”他抓过韩哨子的肩膀,像往常一样劈头就是一巴掌,“在老子的仓库里养起男人来了啊?”
韩哨子缩着脖子紧闭上眼睛,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掴到脸上。他睁开眼,西尔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从箱子上跳了下来闪到了郑老板身后,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郑老板粗胖的手腕。“带带原者!”郑老板尖叫道,“你是上个月上面失踪了的那个带原者!”
话音刚落,西尔已经一手抱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头顶。轻轻一扭,咔嚓一声,郑老板就断了气。
韩哨子傻了。
“对不起。”西尔抓着郑老板的两个脚踝把他的尸体拖到了一个空的货箱旁,“如果他说出去的话,会很麻烦的。”他毫不费力地扛起郑老板肥胖的身体,扔进了货箱,盖上盖子。“而且你说他对你很坏,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吧。”
母亲去世后,郑老板主动收养了十岁的韩哨子,让他在杂货铺里帮工。虽然天天打骂,但毕竟给了他一个可以栖身的家。韩哨子曾经恶毒地诅咒这个死老头赶紧去死,但是当他真的死了而且就死在他面前,这种冲击是难以言喻的。
原来带原者就算是小孩也杀人不眨眼的传闻是真的。他毛骨悚然。
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忘记了西尔的带原者身份。这么天真烂漫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被电脑控制了意识的恶魔呢!一定是摔下来的时候身体里的计算机也摔坏了吧,他心怀侥幸地想。那西尔就不是带原者了。一定是这样的。
“啊,看来我做错事了。”西尔看着韩哨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顿时就明白了。“对不起,我该走了。如果你怕被警察抓走的话最好也赶快逃走吧。”西尔从角落里的一只货箱里拿出一件旧夹克和一把匕首,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走到仓库门口,最后回头对韩哨子说了一声“谢谢”就闪了出去。
他的脖子正好撞在麻醉枪的枪口上,麻醉针破皮入肉,少年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拿着麻醉枪的男人伸手将他揽住,低声道:“得手了。一切顺利。”
“很好。”耳机中传来沙沙的杂音和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给老郑的寡妇一点钱封了她的嘴。”
☆、part 15
25.
西尔所在的坐标和反盖亚研究所的坐标一直重合着,加上苏尔沙看到了那段从高空坠落时的记忆,张彻和苏尔沙很快就锁定了位于内陆下方的16区。但是仅仅凭一个坐标只能锁定几个街区的范围,无法知道西尔的确切位置。16区鱼龙混杂,虽然平常少有警察巡逻,但自从张彻和苏尔沙消失在人群中后就算是三不管地带也时常有警察驻留。所有的电子公告栏里都滚动显示着张彻和苏尔沙的照片,偶尔也有西尔的照片。但是警方对于找到西尔并不抱太大希望,所以只是走过场地把他放在通缉名单里而已。张彻和苏尔沙总不能顶着通缉犯的脸挨家挨户地打听另一个通缉犯,所以除了从“韩小武”这个名字入手以外毫无办法。奇怪的是完全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也许这个人看出了西尔是盖亚,所以没有告诉他真名。”张彻说,“这样的话他的目的就很可疑了,西尔也许很危险。”
苏尔沙买了一套华丽的长裙。当他穿着长裙,放下一头长发,戴着面纱出现在张彻面前的时候,张彻很紧张地说:“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种长裙加面纱的打扮在下都不算稀罕,苏尔沙在街上见过好几次。他买了一把半米多长的砍刀,用刀带绑在腿上,长裙一遮了无痕迹。一男一女的组合比成年男子带这个少年普通得多。他和张彻时常在夜里装作在街头聊天的情侣,其实偷偷听着别人的谈话,想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张彻早已把身份卡丢在了磁浮车里,这意味着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全都泡了汤,他后悔没有听从王一帆的话把钱都转给他。好在苏尔沙身手敏捷,一伸手就能把擦肩而过的姑娘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本人还一无所知。“你找到西尔以后就和他一起在16区过日子吧,俩贼王,可惜不能生一窝小贼王。”张彻笑着说。
苏尔沙和张彻一起住在一家廉价的小旅馆里。知道西尔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苏尔沙心下也慢慢放宽了。自称韩小武的男人并没有做出要伤害西尔的举动,如果西尔恢复了健康,那谁都害不了他。他经常在深夜的时候通过电子脑的信号看到西尔和那个叫韩小武的男人聊天画画,听着西尔的笑声他也觉得很开心。如果西尔喜欢现在的生活的话,就让这种生活一直保持下去吧,他想。
西尔的想法远远地传来: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但是我也喜欢苏尔沙,我想见你。
苏尔沙破天荒头一遭地不想让西尔看到自己的内心。每当西尔和那个傻乎乎的小子有说有笑的时候他都会嫉妒得发狂。他一点都不想让西尔知道他的嫉妒,可是就连这点掩饰的心情西尔也能毫无保留地看到。他知道苏尔沙故作大度地说就让这种生活保持下去吧,但是心里却恨不得把韩小武杀掉。苏尔沙真是可爱啊,他想。
苏尔沙知道西尔觉得他的嫉妒可爱。他也知道西尔觉得他“在那个的时候很漂亮,很性感”。真的?他在脑中问西尔。但是不用问他也知道是真的。那么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再和你“睡觉”吧,苏尔沙想。韩哨子教西尔下都语的时候他也通过西尔的记忆一起学,此时他的下都语已经不比西尔差了。我要和你睡个够,他想。
西尔的嘴角浮起一丝幸福的微笑。他在脑海中给了苏尔沙一个吻,这个虚幻的吻轻轻地落在了苏尔沙的唇上,无比真实。
西尔说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是时候离开仓库了。苏尔沙很高兴,他生怕西尔舍不得韩小武。我舍不得韩小武,但是我更舍不得你,西尔在他的脑中说,我们回上都去吧,回村子去。
苏尔沙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战。回到村里以后我不是被冷冻起来就是被切除大脑!他无声地呐喊着,这些西尔你都知道。就算是这样也要回去?
我们是盖亚。西尔在他脑中说,除了和别的盖亚一起,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随便!苏尔沙喊道,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俩,对了,还要带上张彻。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过一辈子,不管是自然人还是盖亚都找不到我们!喂,西尔,听上去很不错吧。他的电波带着几乎哀求的语气,所以不要回村子去了好吗?
你已经对那个叫张彻的自然人透露了过多的信息,西尔的电波变得冰冷无比。你不该告诉他盖亚不会冒然进攻下都,更不该告诉他第二第三代盖亚的数量。将你放任在控制之外对盖亚有害无益。西尔的声音和无数其他盖亚的声音从电子脑中传来,汇成了一股洪流冲进苏尔沙的大脑。苏尔沙浑身颤抖。
叛徒。无数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他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是西尔的了。
“醒醒吧,西尔。”苏尔沙的声音细如蚊蚋,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浑身无力地侧躺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肮脏狭小的旅馆房间在他眼前像个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在5亿人联手的电波冲击面前他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你说过你想要我的,西尔。你说过你舍不得我啊。你是骗我的吗?你就连想法也在骗我吗?”他流下泪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脆弱的个人意识在庞大的集体面前就是沧海一粟,和不存在一样。西尔无力反抗盖亚,他会为集体奉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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