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一刻，西风吹入屋内，略带一丝暖意。
叶飞白转过身去，只见赵静依含着泪，跪在地上对着萧凛深深稽首……
棘手的事情终于全部得以化解。
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萧凛长舒一口气，这才把目光移向神情呆滞、一身僧袍的薛兰琪。见那已怀孕五个月的腹部明显凸起，心头忽然万般滋味。而就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一样，太后突然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说道：“薛兰琪怀孕月数高了，人也老实起来了，看在薛太傅的面子上，皇上还是把她接回后宫安胎吧。”
听到这番话，一动不动的薛兰琪两行热泪忽然就倾泻而下。于是太后又转向她道：“告诉皇上，上次的事情你知错了没有？”
薛兰琪没有说话，却涕泗横流地拼命点头，进而失声哽咽。
太后随即向萧凛使眼色，而萧凛自然也领会了她的意图，将情绪从刚才的痛苦低沉中拔了出来，舒展眉心，一声长叹。
他说：“看在太傅的面子上，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有些话还是必须跟你们说清楚。朕今天特地叫来叶飞白，就是为了让你们都记住他；而现在故意把他支开，则是为了告诉你们：他是朕精神和肉体上都无法取代的伴侣，除母后之外，在朕的心中永远不可能有人比他更重要。朕过去不想跟你们说这些，因为朕觉得自己他面前和在你们面前扮演的是不同的角色，而你们与他也是不同世界的人。但是现在看来朕错了——闲言碎语就跟三月的杨絮一样，风一吹便飞满宫闱，于是某些人光在后宫争风吃醋还嫌不够，又把矛头指向他一场接一场地表演闹剧，朕已经受够了。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都要尊重叶大人，要把这件事当做朕的圣旨来执行，哪怕是朕未来的皇后也一样。”
后妃们听完这番开诚布公后表情各异，但却一致地沉默不言。说出这番话的萧凛却如释重负，一扫之前苦大仇深的神态，起身轻轻执起了太后的手。
“母后，一切都过去了，陪儿臣去走走可好？”
于是太后把手搭在了他伸来的掌心上，在后妃们起身相送下离开了屋子，一如平日那般优雅从容……
御花园中，初秋的西风徐徐吹来。
迎面的一丛丛白菊又开了，淡淡的芬芳装点着这深沉隽永的时节。
走在萧凛身边的太后不禁笑道：“登基快五年了，你这臭小子也总算越来越有点皇帝的样子了。还记得几年前，你听说兄弟造反时直接吓得哭鼻子，可现在不一样了，就连哀家想收拾那姓叶的之前也得先顾忌一下你啦。”
萧凛却道：“儿臣的确想做一个有建树的强势帝王，但在这世上有一个人永远在儿臣的头顶上，那就是母后您。飞白是儿臣的人，也算得上您半个儿子了，所以别人不能碰他归不能碰，您想管教他却是天经地义。他要是说错话办错事，您只管打他骂他就是了，谁要是碍着您了儿臣还不愿意呢！”
太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哎哟，有你这一个儿子就够受的了，你还又给哀家多塞一个！”
萧凛则委委屈屈道：“这事也怨不得儿臣，兴许是因为飞白从小没娘，所以心里偷偷把您当娘了，从您那挨了骂受了罚还跟占了便宜似的，弄得儿臣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
“那你的意思是哀家喜欢施虐？你找挨揍是不是？”
“呃！儿臣说错话了，母后饶命啊！”
结果太后还是抡起手锤就敲在了他脑门上，敲得他直喊疼。只是疼归疼，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情实感，恰如花丛中纷飞的蝴蝶一般欣喜而欢愉……
太阳渐渐西沉，暮光温暖而和煦。京郊的驿道上，一辆马车面向西方，停在大槐树下的一地落花之中。
与生女和心爱的男人永别，一夜间失去一切，半生所求化为灰烬的沉重打击让赵静依精神恍惚，在看到特地来接她的唐瑛时，竟忽然情绪失控想要一头撞死在树上。幸好唐瑛眼疾手快点了她的睡穴赶紧抱进车里，不然免不了又是一出人间悲剧……
马车之外，站在叶飞白面前的唐瑛不禁感慨道：“虽然她对皇上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从她写的每一封书信中我都能感到，她是真的爱他……”
叶飞白不禁一声轻叹。“若真如此，皇上心里也应该能稍微好受些，因为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器重与信任也是实实在在……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但换个角度想，也许回归江湖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另外，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难以置信……”
“什么事情？”
“赵平凌很可能没有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位救我一命的燕继生大侠吗？他身背七星重剑，武功深不可测，认得先帝和皇上，名字还那么耐人寻味……”
“难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叶飞白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没错。世事虽无常，世情虽炎凉，但世间总会发生一些温暖的事情……我每天都会向上苍祈愿，愿这人间能多一点团圆……”
这一刻，唐瑛情不自禁地扭头望向背后的马车，内心激动而复杂的情绪恰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剧烈翻涌、奔腾不息。其实，且不管燕继生是否真的是赵平凌，在叶飞白把赵静依完好无损带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已深深感到人世间风雨飘摇中长存于人性之中的温暖……
叶飞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既是安慰，又是告别。而就在这时，唐瑛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别动，让我做一件事情……”
一阵风吹来，槐花纷纷飘落。她忽然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踮起脚尖，在叶飞白的唇上烙下了深深一吻……
斜阳散落着暖色的光辉，映红天边的白云。叶飞白一动不动地愣在了那里，半天没做出反应，直到唐瑛离开他的嘴唇，重新戴上面具，轻灵地跳上了马车。
挥动马鞭的那一刻，她回头对他微笑道：“别紧张，这样就够了……与你相识真是一件很美的事，因为它让我突然发现，也许最幸福的事情并不是拥有幸福，而是站在幸福的旁边欣赏幸福……”
叶飞白莞尔一笑，终于向牵动缰绳的她挥了挥手。
就这样，马蹄开始踏着一地落花向西而去，最终消失在了天边的晚霞之中。两人渐渐回归于江湖，好像一叶扁舟缓缓驶入了汪洋的大海，又好像鸿雁飞入了无垠的蓝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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